第四十章
晉王的眼神饒有興味,瑤娘笑容僵硬。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半晌,她氣弱認輸,撚起一顆鮮紅的櫻桃半含在檀口中,猶猶豫豫地遞了過去。
晉王就勢吃了下去,卻也沒放過她的小嘴兒,而是連同一起捲進口中。
數十息過後,瑤娘低下頭來,微微輕喘。
晉王眸色越發幽暗,薄唇微勾:「怎麼?
還捨不得吐了?
」
她的臉當即就紅了,忙轉頭將口中的東西吐了出去,桃核滾落在書案上,骨碌軲轆將到桌沿上才停下。
他伸手擡起她巴掌大的小臉,就見她睫羽輕顫,粉唇潤澤,兩朵霞雲輕攏其上,說不盡嬌美可人。
想起昨晚兒從這口中溢出的低低淺唱,晉王眸色愈發暗了,覆了過去。
大掌順著纖柔的腰肢兒往上滑,隔著衣衫的布料都能感覺出那猶如豆腐般細嫩的柔滑。
他近乎貪婪地拿帶著薄繭的手指搓揉著。
「殿下,奴婢得下去了。
」瑤娘喘著氣,推開他道。
她本是來奉茶,卻被晉王用盤子櫻桃給留了下來。
晉王逕自不理她,大掌已經順著衫子的邊緣探了進去。
門外,福成雙手抱胸,靠在門框子邊上。
聽到裡面的動靜,不禁搖了搖頭。
這開了葷和沒開葷的男人就是不一樣,以前殿下何曾如此這般過。
如今就像似摸著洞裡有魚的貓,心心唸唸想的就是過來摸兩條小魚解饞。
為了摸魚,都學會拿小零嘴哄人了,也不知那蘇奶娘被殿下哄成什麼樣了。
不過對此,福成卻是樂見其成的,殿下龍精虎猛,王府的小公子才有望。
見那蘇奶娘也是個好生養的,說不定開頭就是個大胖小子,三年抱倆。
一陣又一陣輕風拂來,懸掛在窗扇上的紗簾被吹得晃晃蕩蕩。
書案後,瑤娘可憐兮兮地坐在晉王腿上,身上還是穿著石青色的夏衫,裙子下襬垂落,隱隱有白皙閃過,還有一抹金色,旋即又隱了回去。
熬人得很,瑤娘實在忍不住了,抖著嗓子道:「殿下,奴婢真的得下去了……」
這話她已經說了好幾遍,可晉王一直置之不理。
如是又過了兩刻鐘,晉王才停下。
瑤娘伏在他懷裡歇了一會兒,下來的時候差點沒摔了,還是晉王攙了她一把,她才站穩。
她頭都不敢擡,匆匆忙忙整理好衣裳就跑了。
出門的時候看到一旁站著的福成,更是有一種羞窘不堪的感覺。
下樓的時候,她特意放緩了腳步,宛如龜爬。
恨不得生出一面鏡子,可以照照自己此時的樣子,生怕哪兒出了錯漏,讓人覺出端倪。
福成等了一會兒,才走了進去。
書案後,晉王與平時並無其他不同,手裡拿著卷宗正看著。
忽然,他擡起頭,點了點桌上瓷盤裡剩下的那一小堆櫻桃。
「這東西往她那兒送一些。
」這個她,不言而喻。
福成面現難色,猶豫道:「這櫻桃就一簍,您慣是不喜,老奴一共就留了兩碟子。
一碟子在這兒,一碟送去給了嬤嬤,其他的都給思懿院送去了。
」
見晉王面現不愉之色,他又解釋:「當初還是您吩咐送去的。
」
自己說過的話,晉王當然記得。
他冷著思懿院的日子也差不多了,處在他這個位置,很多時候厚待與否根本不是喜與不喜,不過是該這麼做,就這麼做了。
眼見留春館那邊氣焰越來越囂張,自然要壓一壓。
再說,晉王也覺得夠了,他是厭惡徐燕茹不假,但沒打算真做出什麼寵妾滅妻之事。
隻是他沒想到小奶娘喜歡吃,她喜歡,就給她。
對晉王來說,他不認為有什麼事是他幹不了的。
「去討,你親自去,就說本王拿來賞人。
」這整個晉王府都是自己的,晉王並沒有覺得此舉有什麼不合適。
至於晉王妃,他並沒有太放在眼裡。
於晉王來說,我給你,你就接著,我不給你,你理所應當就該受著。
福成一臉苦相,主子出了紕漏,就讓奴才去擦屁股。
可轉念一想,奴才的用處不就是用來擦屁股,不然要奴才幹什麼。
*
思懿院,待翠竹走後,紫煙有些猶豫道:「娘娘,您拒了留春館那邊可是有些不好?
」
「有什麼不好。
」晉王妃渾不在意道。
「畢竟小郡主……」
晉王妃冷笑一聲,擱下手裡的書:「她慣是喜歡拿個丫頭片子當筏子,還真以為殿下不知道這事?
她最近風頭太過,殿下正想壓一壓她,不會聽了她的唆使。
」
這一簍櫻桃就是一個信號,即使心中再多的不甘願,晉王妃也得伸手接下。
這是晉王給她的臉,隻要她還想高高在上坐在晉王妃的位置上,她就得接下,還得笑著高呼謝恩的接。
可心裡有氣總得發洩發洩,反正晉王那邊暫時不會動她。
就是因為太明白,晉王妃才格外有一種屈辱感。
而這種屈辱感時時刻刻侵蝕著她的內心,讓她越來越不像曾經那個徐家的天之驕女。
「翠竹這趟回去大抵要受罪了。
」紫煙略有些感嘆地說。
翠竹大抵也心中有數,離開思懿院的時候,臉色蒼白,眼中帶怨。
紫煙跟在晉王妃身邊多年,自然看得懂這種眼神,王妃的這步棋徹底地走壞了。
「路是她自己選的,當初本妃給了她選擇,她既然敢自不量力妄圖得到不屬於自己身份的東西,就該有這種覺悟。
」
可不是如此,腳下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紫煙不再說話。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來報,說是福總管來了。
福成入了內,先是向晉王妃行了一禮,就將來意說了。
本來天氣就很熱,晉王妃體弱夏天從不用冰,累得她身邊服侍的人,都得受著這酷熱。
而此時,室中一片安靜,空氣近乎凝滯。
福成自然沒漏下晉王妃難看的臉色,頗有些不解。
不過他也不想去關注對方為何如此,笑吟吟地等著東西。
可在晉王妃眼裡,無不是胡側妃那賤女人的笑。
你不給又如何,我找人來要,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紫煙,命人去拿給福總管,都給他。
」
「娘娘……」紫煙欲言又止了一下,還是去了。
福成笑吟吟地客氣道:「王妃,不用全部都給了。
隻要……」他想了一下,既然殿下吩咐下來,說不定是許給人蘇奶娘了。
如今殿下正稀罕著人家,成天哄著,給得太少,怎麼拿得出手,另外殿下也沒面子啊。
為了給晉王壯面子,福成道:「一半就可。
」
還一半!
晉王妃明明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話,他也真敢應。
福成笑盈盈地提著一籃子櫻桃走了,對於晉王妃的失態,他不是沒看見,他隻是懶得去關心。
他是晉王殿下身邊的人,侍候的是晉王,晉王妃高興與否與他何幹。
再說了,福成內心深處一直對晉王妃有一種厭惡。
晉王身邊也隻有福成從頭到尾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個孤獨、冰冷、倔強,甚至尖銳的少年,好不容易眼中帶了些不一樣的色彩,迎來的卻是抗拒、厭惡與嫌棄,甚至是背叛。
如今那個少年已經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曾經很在意的如今早就不在意了,臨到頭對方倒是變了態度。
可惜啊,晚了。
這世間萬事就是如此,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回不了頭,也沒人想回頭。
而且福成也不認為晉王妃是想回頭,不過是這些高高在上的貴女們,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所使出的另一種手段罷了。
而成全了她們的同時,踐踏的卻是男人的尊嚴。
福成覺得蘇奶娘就挺不錯,人單純又柔順,還能讓殿下開心高興,不用費那麼多心思去猜忌。
這樣就挺好。
待福成走後,晉王妃第一次在和胡側妃對仗中失去了冷靜,將手旁的茶盞揮落在地。
「這賤人!
」
傍晚,勞累的了一天瑤娘回了屋。
降暑的冰已經擺上了,因為三個奶娘上值時間不同,每日內務處那邊都會按時按點命人將冰送過來。
所以瑤娘每次回房,迎來的都是滿室涼爽。
她揉了揉腰,正打算洗把臉去吃晚飯,扭頭就見那冰釜上放著一籃子東西。
籃子上面蓋著布,她走過去掀開,就見一個個鮮紅可口的櫻桃正衝著她笑。
不知怎麼,她想起了晉王一臉正經下不正經的樣子。
她在心裡啐了口,可笑意還是忍不住上了眉梢。
*
因為這一籃子櫻桃,最近晉王妃和胡側妃鬥得正熱。
晉王妃以前從來講究體面,她即是打壓胡側妃,也不會做得太明顯。
可這次她卻一改早先的做派,變得手段有些下作了起來。
其實這下作不過是一般正妻慣用折騰小妾的手段,例如請安不讓進,被晾在外頭,例如將人留下來打扇,一打就是大半日。
還例如王妃最近特別喜歡傳喚胡側妃,將人傳了來也不說幹什麼,就把人晾那兒。
胡側妃吃了幾次苦,受了幾次累,就想找晉王做主,可晉王根本不搭理她。
她又氣又恨,面上還是在晉王妃面前伏低做小,私底下軟刀子卻沒少往回扔。
上面兩個主子鬥得如火如荼,各自手下的下人自然也是針鋒相對,最近思懿院的丫鬟婆子頻頻和留春館的丫鬟婆子們對上。
雙方都各有輸贏,鬧得府裡一片烏煙瘴氣。
瑤娘尋常也不在府裡走動,這些都是她聽小跨院裡的人說的。
現在小跨院的每天的話題可新鮮了,一天一個樣,簡直就像聽大戲也似。
不過不同於上輩子是裡頭的主角,這輩子瑤娘是作為旁觀者的狀態。
站在旁觀者的位置去看這場大戲,瑤娘平添了一種『這又是何必』的感嘆。
於外人來講,確實是『這又何必』,可於站在戲中的人來說,卻是寸步不可退的堅持。
就是因為明白,瑤娘才覺得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