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瑤娘摸了摸晉王滾燙的額頭,環視整個屋舍。
這房子是木頭做的,木牆木地面木家具,除了房頂是茅草的。
靠最裡角是一張木床,另有一張四方的木桌,幾個釘在地面上的木凳子,挨著牆擱了兩個木櫃子,別無他物。
看起來十分簡陋,但東西倒是挺新的,好像是房子剛蓋好沒有人住過人便走了。
瑤娘下了榻,她特意將小寶放在床裡面。
外面有晉王擋著,裡面是牆,隻要小寶不刻意往床尾爬,應該是不會掉下來。
「小寶,你乖乖的,娘去找找看有沒有水。
」說著,瑤娘便出了這間屋。
外面是一個不大的廳,裡面空蕩蕩的。
左側還有個門,瑤娘進去看了看,是個竈房。
裡面有竈有鍋有水缸,打開一個櫃門,裡面有碗有筷,還有一些裝調料的罐子。
瑤娘打開看,裡面竟不是空的。
她又打開另外一個櫃門,裡面放著兩個布袋,一個袋子裡放著米,另一個袋子放著麵。
再去看水缸,缸裡沒有水。
瑤娘心中竟生了一絲感嘆,什麼都有,為何就沒水。
可轉念一想,這屋子也不知有沒有人住過,即使水缸裡有水也不敢喝啊。
屋裡就這麼大,瑤娘便去外面尋水。
站在屋門前眺望外面,本來是接近初冬的天氣,可這裡的冬天似乎並沒有來。
入目之間,還是一片蔥鬱的綠色。
門前靠左的位置有一片草坪,綠草如毯,上面間或開了幾朵粉嫩的小野花,往前是一片竹林,翠竹高聳挺拔,竹葉隨著輕風搖曳生姿。
四周很安靜,似乎能聽到流水淙淙,隱隱還有鳥雀叫聲,好一副鳥語花香的景象。
瑤娘心中歡喜,忙回屋拿了個水桶,往流水聲處去了。
屋裡,小寶握緊小拳頭,看著榻上那個裝死的人。
這人太卑鄙無恥了,竟然裝受傷博取同情。
這也就罷了,之前還想把他扔在地上。
可能覺得這麼做太明顯,最後將他放在床尾,還讓他聞他臭腳丫子。
小寶就是差點沒被熏掉下床的!
往日高高在上尊貴非常冷酷無情的父皇竟有這樣一面,小寶覺得格外不能忍受。
大抵經過這麼一場事,小寶心中也明白自己這次之所以會被人偷出府,是被晉王放任的緣故。
再加上之前的種種,此時他對晉王心中哪還有敬意與孺慕之情,恨不得立即長大跟他打上一架才是真的。
尤其,他還洞悉了他的目的!
卑鄙!
隻恨他現在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
晉王睜開眼就看見小崽子眼神恨恨地看著自己,他以為自己是眼花,定睛一看確實是眼花了。
他看了一眼屋外,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懶洋洋地將小寶拉過來,伸手彈了彈他的小鼻子。
「幸虧你不會說話,不然本王還要想著怎麼塞住你的嘴。
不過你也得慶幸你不會說話,不然本王就不帶你來了。
」
小寶好氣,氣得恨不得咬他一口。
他也真咬了,嗷嗚一口咬在晉王手指頭上,恨恨地用自己剛冒出來的兩顆小米牙碾著。
晉王眉頭都沒皺一下,卻是眯起了眼。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晉王忙將小寶往床裡面一放,自己躺下了。
他最近對裝昏迷頗有心得。
瑤娘將水盆放下,從水裡拿起一塊布擰乾,給晉王擦著臉。
這布是她拽了一塊裙子裡的襯布。
她一面擦一面眼圈就紅了,看著晉王憔悴的臉,又想著他受了那麼重的傷。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頓時哽咽起來。
晉王呻吟了一聲,悠悠轉醒。
「哭什麼。
」
一見他醒了,瑤娘頓時顧不得哭了,撲了上去。
「殿下,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
晉王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僵著臉道:「本王無事。
」
「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這麼重的傷……」
晉王瞄了瞄自己身子,好像除了肩頭上的箭傷,其他的傷都不算太重。
他以前受過比這還重的傷……
「本王都說了無事。
」
口氣有點兇,瑤娘當即不敢再哭了。
「我看這房裡有米有麵,還有柴火,就熬了一些稀粥,等下就能吃了。
」
晉王嗯了一聲。
「這房子應該有人住,主人家好像是出門了,我看東西都挺齊備的。
」
離這裡不遠的一個樹梢上,暗十一蹲在那裡,自然不知道自己又被人誇獎了。
同時,瑤娘也從晉王口裡得知他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原來晉王駕著馬車狂奔,一路上被壞人不斷阻擊,幸虧晉王藝高人膽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險險脫困,也因此他的傷勢也十分嚴重。
好不容易跑出來,卻發現迷失了方向,晉王隻能拖著殘軀背著瑤娘,扛著小寶,又走了許久的路,才找到這處位於深山中的屋舍,暫作停留。
他們到的時候,這房子裡沒有人,而晉王勉強將自己傷勢處理了一下,就暈倒了,至於後面發生的事情,瑤娘也都知道。
小寶不知何時坐了起來,他就坐在那裡看晉王能編出個花來。
晉王果然編出了花,明明言辭簡練、面部表情匱乏,偏偏就能給人塑造出一副他忍辱負重、歷經磨難及不棄不離的畫面。
果然又把瑤娘給感動哭了。
看著那邊一手摟著他娘小蠻腰,另一手輕拍著她,眼中藏著得意看著自己的男人,小寶怒了。
他三下兩下爬了過去,在後面扯扯瑤娘的衣裳。
瑤娘反應過來,回頭看著眼神純淨的兒子,臉唰的一下紅了。
忙從晉王懷裡脫出來,低著頭紅著臉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件衣裳,您這衣裳都破得不能穿了。
」
晉王看了看空了手,噙著冷笑去看那小崽子,這小崽子肯定是故意的。
那邊,瑤娘驚詫道:「這屋裡果然有衣裳,不光有男人衣裳,還有女人的。
咦,怎麼還有小孩子的!
」
小寶等著他娘能發現真相,戳破這人的無恥。
可惜瑤娘並沒有發現什麼,拿了件衣裳走過來,有些赧然地道:「我們隻是借用,等走的時候能不能給人留點銀子什麼的。
」
晉王表示贊同,小寶的希望告破。
瑤娘去將燒好的熱水端了一盆過來,想服侍晉王擦身,晉王不讓,眼睛看著小寶。
瑤娘的臉紅了一下,「他還小,什麼都不懂。
」
晉王還是不讓,瑤娘隻能過去將面對著坐的小寶,換了個背對的位置,並對他道:「小寶坐一會兒,很快就好了,等下娘給你洗白白。
」又拿了件衣裳給他,讓他扯著玩。
小寶僵著小身子,拿起那件打算等下給他換上的小衣裳就是一頓撕扯。
瑤娘反倒笑說他頑皮,一點都沒發覺他內心的悲憤。
瑤娘打濕了布給晉王擦身。
晉王很髒,反正瑤娘就沒見他髒成這樣過。
在她印象中,晉王從來是矜持尊貴,優雅體面,而又高高在上的,哪裡見過他這副模樣。
身上沾滿了灰土,甚至傷口上也沾了許多髒污,蓬頭垢面,像個逃荒的乞丐。
十分狼狽,可恰恰就是這份狼狽,讓瑤娘感覺到鼻酸。
她十分後悔自己之前的胡亂猜忌,晉王怎麼可能故意不管小寶,又或者他暗中有什麼陰謀詭計想借小寶做什麼事。
瑤娘的眼界有限,她隻是感覺出了異常,卻根本不知道那些異常到底意味著什麼。
她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其實偷偷出府都是故意的。
她已經沒有辦法了,她隻能拿自己去賭,晉王雖是昏迷不醒的,但福成既想讓自己幫忙為晉王紓解,就不可能會放任她出事不管。
她賭對了,卻沒有想到竟是晉王親自來了,更錯估了整件事情的危險性,將他置於險地。
就是因為清楚自己內心的陰暗,瑤娘才覺得越發愧疚。
「對不起,殿下……」
她一面擦著,淚珠忍不住就又滑落下來。
「怎麼又哭上了,本王都說不怪你!
」
「我不哭了。
」瑤娘忙擦擦眼淚,專心緻志給晉王擦身。
擦到關鍵處,瑤娘紅著臉不願擦了,把布塞給晉王。
晉王本想說什麼,瞄了一眼背坐著的小崽子,忍了忍沒開口。
明明是個小東西,怎麼就這麼又礙眼又礙事!
給晉王穿好衣裳,瑤娘又去端了熱水來給小寶洗。
小寶人小,坐在木盆裡,位置綽綽有餘。
眼角餘光看見那邊的人眼珠不落地盯在這裡,小寶笑嘻嘻地和娘打起水仗。
用小手撩了水去潑她,亦或者使勁拍著水盆裡的水,將水灑得到處都是,瑤娘的衣裳也被弄濕了。
「快別動,娘給你洗乾淨!
」
而小寶像一條活魚似的,在瑤娘手裡彈跳翻滾著。
看著這樣可愛的小寶,瑤娘忍不住笑了起來,眉梢眼角都是笑。
而這種笑,晉王從來沒看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