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阿夏,你快去啊。
」
冬兒的聲音讓阿夏回過神,她看向冬兒,大抵是因為太過熟悉,所以她非常清楚冬兒的每一個表情,乃至是眼神。
哪怕她現在變了許多,可一些小動作卻沒有變。
例如,每當冬兒說謊的時候,她的左邊眉毛總會不由自主抖一下,再抖一下。
很細微,得十分細心的人才能看出,而她抖動的頻率與她心中的緊張形成對比。
阿夏雖年近不大,但卻是王府裡的老人了,人人都說她天賦好,讓薛婆子看中了。
殊不知她在廚房燒火那幾年,總會認真地揣摩別人是如何去做菜。
其實她做菜手藝很好,雖到不了掌主竈的地步,但是副竈卻沒有問題。
隻是她懂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讓阿夏來看瑤娘如今會落得腹背受敵的下場,就是因為風頭太過。
她又看了一眼小寶,白嫩嫩的小娃兒,真看不出來是那個長相粗鄙男人的種,大抵是隨娘多些。
若是——
她還能那麼坦然地去接受殿下的寵愛麼?
一個被污了身子的女人,本就是該躲在屋裡,永遠不出來最好。
就像……
阿夏嗔道:「你可真是個性急的,那你幫我看好小少爺,我去去就來。
」
她讓冬兒站在小寶身後扶著他看魚,轉身就走了。
小寶本是心事重重,直到阿夏離開,他才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冬兒笑得怪怪的臉。
他心裡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看著阿夏遠去的背影,啊啊地叫了兩聲。
冬兒忙道:「哎呀呀,小少爺你聽話,咱們看魚看魚。
」
口裡說著,她卻從懷裡拿出一條帕子來。
在心裡想著那個人是教她怎麼用的,按在了小寶的口鼻上。
小寶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她將之抱起,佯裝在哄小寶睡覺,一面走一面顛著,腳步飛快地離開了這個小園子。
過了一會兒,有人過來了,離了很遠就在說話。
「我讓冬兒幫我看一會兒,回去給她拿個繡樣……」阿夏邊走邊對春兒道。
哪知兩人到了,卻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咦,這人呢?
方才明明在這裡的。
」
「是不是冬兒把小少爺抱回去了,和我們走岔了?
」
「倒是有這個可能,那我們先回去一趟看看。
」
可是回到榮禧院,也沒有看見冬兒和小寶,兩人隻能再度折回去。
這一次兩人是分開走的,免得又錯過。
等過了一會兒兩人碰頭,依舊還是沒找到人,阿夏不禁有些焦急道:「我們先回院子一趟,若還是沒回來,就去一趟大廚房或是冬兒的住處。
」
春兒點點頭,兩人便急匆匆往回走了。
因為根本沒有意識到小寶可能會失蹤,隻當是不是冬兒抱去玩了,所以起先隻有兩個人尋。
可大廚房、冬兒的住處幾個地方都找過了,別說小寶,連冬兒也沒找到,兩人這才意識到不對,忙回去報信。
玉蟬把院子裡所有人都撒出去四處尋人,之後才去朝暉堂報信。
瑤娘去了朝暉堂,到現在還沒回來。
玉蟬到了朝暉堂,瑤娘還在房裡沒出來,福成守在門外,她將這事說了,福成讓她莫著急,吩咐人下去找。
有福總管下命,玉蟬就放心多了,隻要人還在王府,就不可能找不到。
可等出去的人回來稟報,還真就沒找到。
幾乎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沒發現人。
「隻除了幾個女主子的院子裡還沒找過。
」
福成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道:「去找,就說奉了殿下的命。
」
「是。
」
臥房裡,瑤娘並不知道發生的這一切,她覺得現在晉王越來越難對付了。
經過和劉良醫的商議,如今每日都會定下一個合適的度幫晉王紓解。
可晉王昏迷不醒,隻有十分激動的時候才會醒來,卻沒有意識,隻有本能。
而瑤娘隻有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光憑自己就應付如此高強度的差事。
沒辦法,她隻有另想他法,幸好她也不是沒經驗的,隻有最後才會本尊上。
即是如此,也累得不輕。
房裡有浴間,瑤娘梳洗過後,才從裡面走出來。
邊走還忍不住揉了揉腰,直到看到外面的福成和玉蟬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兩人的臉色有些怪怪的,瑤娘有些疑惑。
正想著,就聽玉蟬道:「夫人,小少爺不見了。
」
瑤娘腦海裡轟的一聲就炸開了,「怎麼會不見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夏呢?
那麼多人,怎麼小寶就不見了?
」
「阿夏抱小少爺去看魚,冬兒找她借花樣子,阿夏就回去拿,轉身回來不光冬兒,連小少爺一起都沒了。
我們的人都出去找過了,福總管也命人四下地找,您別著急,小少爺肯定沒事的,說不定是冬兒那丫頭抱著他鑽哪個丫頭房裡玩去了。
」玉蟬儘量安慰道。
瑤娘帶著玉蟬匆匆離去,連福成都沒顧得打聲招呼。
福成轉身進了裡間,晉王果然坐在床榻前,顯然是聽見了外面的動靜。
他臉頰消瘦,更顯得清臒出塵,少了幾分威風,卻多了幾分清貴。
尤其此時他長髮半披在肩後,更顯宛如謫仙。
可惜的那雙血紅的眼珠破壞了這份仙氣,反倒讓他顯得有幾分鬼魅與魔性。
「還沒查到留春館偷那崽子出去,到底是想做什麼?
」他左手時不時轉動著右手無名指上的那枚藍寶戒指,聲音冷凝。
福成半垂著頭,有些自責道:「那個男人死了,如今知道內情的隻有胡側妃和桃紅。
桃紅是永王的人,這些年永王安插在府裡的釘子,拔的拔,策反的策反。
若不是這次您病犯了,老奴怕出事,將外面的精銳撤了一部分回來,府裡外鬆內緊,還真沒想到這丫頭背後竟還藏著一個人。
也是發現的太晚,而胡側妃那裡您又吩咐不用……所以……」
所以才隻知後因,不知前情。
起先隻當是後宅陰私,直到死了個人,而那桃紅又露出了尾巴,才明白事情沒這麼簡單。
晉王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暗十二已經帶著人跟上去了,方才遞了消息回來,說是對方意圖不明,不過暫時似乎沒有打算離開晉城的意思。
」
「他不會做無用功的事,肯定有所圖。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永王,晉王太瞭解這個哥哥了。
隻是有什麼所圖?
「先看著,讓人看好那崽子,別讓他出事。
」
「那夫人那邊……」
晉王沉默下來,血紅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道:「先別告訴她,對方既然有所圖,必然需要打開一個口子。
」
說不定就是選了瑤娘那一環,如今看來也確實是,畢竟現在無人不知晉王有一姓蘇的寵妾,甚得他的寵愛。
有時候有些寵愛也並不是那麼易得,擁有的同時,也代表著危機四伏。
畢竟坐在晉王這個位置,時時刻刻都會面對外在殺機。
「本王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晉王站了起來,吩咐道:「藉著這件事,將他在晉城這邊的釘子都給拔了,本王那好哥哥覬覦本王的時候也夠久了。
」
「是。
」
「還有另外兩處,別讓他們藉機渾水摸魚。
這一場,是我和他的……」
*
瑤娘在得知如今府裡就隻剩晉王幾個妻妾的院子沒找過了,便親自帶著人去了。
這大抵是素來綿軟的她,第一次如此雷厲風行。
事實證明她親自出面是對的,因為很多時候女人比男人要難纏多了,而那些護衛們是外男,這幾個女人在名分上是主子,又是婦人家。
若真與為難,還是挺耽誤時間的。
但瑤娘不同,她即是寵妾,又扯了晉王的虎皮,心中沒有底氣的人,還真沒幾個敢掠其鋒芒的。
到了後,二話不說,就直往裡衝。
但凡有人阻攔,一律扯上晉王的虎皮。
「蘇侍妾,你想做什麼!
」
「妾的兒子丟了,奉殿下的命,各處給予配合。
」
「你該不會是故意扯了虎皮當大旗?
」自然也有人提出疑問。
「朝暉堂就在那兒,你可以去找殿下問。
」
關鍵他能回答你才成!
瑤娘這會兒十分毛躁,也因此格外不耐煩,自然將對方氣得不輕。
幾個侍妾也就罷,三位側妃那裡卻十分難進行,幾乎是拼著撕破臉皮。
尤其到了留春館,胡側妃特別難纏,竟堵在了正房門前,不讓那些侍衛們進去。
「你一個侍妾,竟然敢帶著人來搜我堂堂側妃的院子。
」
「奉殿下的命……」
「別拿你那一套來唬人,今兒本妃若是讓人你搜了,本妃以後還有何顏面在府裡立足見人!
」
瑤娘瞪視著胡側妃,這是她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和對方對上。
也許暗裡已經對上了不知多少次,可面上卻還是第一次,互不相讓,兩相對峙。
認真說來,瑤娘是怕胡側妃的,這種怕不光是因為地位的不對等,以及上一輩子的陰影,還有一種夾雜著欽羨的仰望。
胡側妃有殿下最看重的小郡主,僅憑這一點就足夠傲視任何人,哪怕是王妃也不敢直面掠其鋒芒,還得講究個迂迴。
瑤娘並不是太關注晉王的後宅,可能是下意識地迴避。
可獨獨胡側妃她是沒辦法迴避的,因為她兩輩子之所以能進王府,都與這對母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知道對方所謂的寵是假的又如何?
寵不寵且是其次,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晉王在幫其造勢?
隻憑這一點就能看出許多東西了,晉王庇護著胡側妃,那麼明顯。
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是能容忍旁人輕犯的。
瑤娘並沒有把握自己和胡側妃對上,晉王能站在自己這一邊,所以她從來迴避對方的鋒芒。
那一次眾目睽睽之下,與其說晉王是在替她出氣,不如說是王妃借大勢壓人。
隻是晉王態度是默許的,可沒多長時間,晉王就幫其解禁了,足以窺出究竟。
可這一次,瑤娘突然不想去考慮這些問題了。
站誰又有何幹係,無憂亦無怖。
「還請側妃娘娘能夠讓開!
」
「本妃就是不讓又如何?
!
」
胡側妃臉上的惡意太過明顯,甚至讓瑤娘有一種感覺,小寶肯定是因為她才會失蹤,這更是讓她急迫、焦慮。
她沒有說話,而是回頭去看玉蟬等幾個丫頭,「將側妃娘娘請開。
」之所以不叫侍衛,也是因為侍衛都是男人,拉扯之間難免會有冒犯。
玉蟬幾乎沒有猶豫就走了過去,剩下幾個也湧了上去,七手八腳將胡側妃從門前拉開了。
留春館的下人見了自家主子吃虧,自然也要幫手,場中一片大亂。
還是侍衛們出面,才終止這一切。
「蘇瑤娘,你膽大包天!
」
她並不膽大,也不包天,她不過是個孩子娘。
現在她孩子不見了,她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瑤娘這邊鬧出的動靜自然傳到了朝暉堂,正在與人議事的晉王聽了稟報,眉頭都沒皺一下。
「讓她去。
」
終歸咎底,就算福成吩咐了下去,晉王才是這府裡的主子,闖的又是女主子們的院子,護衛們看似指哪兒打哪兒,實則背地裡不可能不稟報上來。
而隨著瑤娘所闖的院子的地位越來越高,請求指令的稟報紛至沓來。
「讓她闖。
」
「殿下,蘇夫人闖了留春館,胡側妃不讓……」
「讓她鬧!
」
書房裡一片鴉雀無聲,下面坐的諸多幕僚也就渾然當做沒聽見。
稟報之人退下,晉王輕咳了一聲,議事繼續。
直至到了思懿院,瑤娘本是心中忐忑,卻沒想到見到的是大開的院門,紫煙滿面笑容地站在院門那處。
「王妃說,孩子丟了,蘇夫人定是心急如焚,讓奴婢陪著你找找看。
」
謝謝!
雖然瑤娘嘴裡並沒有這麼說,但她一直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