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等晉王府的儀仗車隊到了,已經是兩日之後。
這兩日的時間裡,晉王帶著瑤娘把通州逛了遍。
這通州乃是運河終點與水陸樞紐,又有京師糧倉之稱。
但凡入京走水路必先到通州,而從通州至京,也不過半日時間。
這還是瑤娘第一次絲毫不用顧忌人目光在外拋頭露面,晉王帶她吃遍了通州大大小小有名的酒樓,還買了許多東西。
瑤娘宛如第一次認識晉王一般,她從不知道他對『民間』是如此的熟悉。
在她印象中,晉王該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讓他去街上買菜,他可能會花十兩銀子買一個雞蛋回來。
事實上證明她是錯的,晉王很熟悉市面上的物價,小到沿街攤販賣的一碗餛飩,大到銀樓中賣千兩以上的首飾,他都瞭如指掌。
瑤娘好奇問他,晉王隻是長眉一挑,懶得理她。
後來在福成的解釋中她才知道,原來做一個藩王並不光隻會發號施令就可,關於民生關於戰事,而最能體現出民生的,莫過於當地當季的物價。
雖是通州距離京城較近,物價要比晉州高上一些,但總歸是萬變不離其宗,高也高不到哪兒去的。
「殿下,你可真厲害。
」
瑤娘從不吝於自己的誇讚,而晉王面上不顯,之後帶瑤娘逛的地方更多了。
若不是青樓妓院不適合,說不定還會帶她去逛一遭。
反正戲園子,瑤娘是進去開了一次眼界。
所以當得知王妃她們來了,瑤娘還有些依依不捨。
「等去了京城,好吃的好玩的更多,不過入了京後,也不會太自由。
」
這才是晉王這趟帶瑤娘出來散心的真正原因,瑤娘出身小門小戶,王府雖規矩大,到底不通用在她身上。
可入了京就不一樣,是時萬眾矚目之下,龍蛇混雜,渾水摸魚之人眾多,而京城的那些女人們最喜歡掛在嘴邊上的就是『規矩』二字。
「等到了王府,本王找個姑姑教你規矩,到時候可能會進宮面聖。
」不是可能,是一定會,隻是晉王不會給瑤娘那麼大的壓力。
可他一改本性的碎碎念,見沒動靜扭頭才發現她竟然和小寶玩上了,母子倆玩一個用手帕疊的小老鼠玩得樂不可支。
「你有沒有聽本王說話。
」
瑤娘把小老鼠捂在手裡,讓小寶猜在哪隻手。
她藏得一點都不好,為了哄她,小寶刻意頻頻猜錯,隻偶爾才對一次,可把瑤娘給樂的,笑聲不斷。
「當然有聽,你說到時候會找個姑姑來教我規矩,可能會進宮面聖……」她一面說,一面又把兩個拳頭遞在小寶面前。
小寶又猜錯了,明明都露了隻尾巴出來。
晉王緊繃著臉皮,簡直蠢得不忍目睹,大的蠢,小的也蠢。
瑤娘絲毫不覺,被逗得直笑,吧唧了兒子一口,「你要看著娘手啊,肯定會有不一樣的。
」
下一輪繼續開始。
晉王突然有一種好愁人的感覺。
*
藩王入京規矩不可等同一般,等匯合之後,晉王便命人向京城遞了摺子。
等了一日,京中才送回摺子,上面硃筆批了個準字。
又等了一日,鴻臚寺的官員才姍姍到來。
最近鴻臚寺上下快忙慘了,聖上萬壽,外使朝覲,諸藩入京,紛沓而至。
負責接待的事都得他們擔著,哪一處都不得有疏忽,一旦疏忽,藐視外使諸藩是輕,擾了聖上的興緻是重。
而那些番邦外使也就算了,最難侍候的就是諸藩,這諸藩又分兩種,一種是邊疆的當地土藩王,還有一種就是擁有皇族血脈分封各地的藩王。
這趟幸好是晉王,晉王雖人冷了些,但總比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好。
像之前魯王入京,就鞭笞了好幾個鴻臚寺的官員,簡直讓人是叫苦連天,偏偏有苦不能訴。
鴻臚寺官員到後,設案宣旨,晉王的儀仗車隊就可以入京了。
京都,自然是一派繁華之景。
馬車一路行來,穿過巍峨聳立的城門,隻見到城內佈局嚴謹,氣派宏大。
寬闊筆直可供數十輛馬車通行的街道,兩旁商舖酒肆林立,路上行人衣著光鮮,摩肩擦踵,十分熱鬧。
這還是瑤娘第一次來到京城,簡直就像來到另一個世界。
即使她偷偷從車窗簾子往外看,不過是管中窺豹而來的所見,就足夠她吃驚不已了。
到了內城,又是另一番情形,道路更為寬敞整潔,行經之地兩旁的建築都十分氣派華麗。
又差不多走了兩刻鐘的時間,才到了晉王府。
這個晉王府自然不是晉州的晉王府,面積格局氣派都稍有不如,可在這寸土寸金的內城,能有這般大的府邸已是極為難得的了。
晉王要入宮,所以幾乎沒停留就往宮裡去了,
其他人自己安頓,幸好誰住哪兒該住哪兒,是提前早就安排好了的,倒也不會生出什麼亂子。
瑤娘的住處在晉王內書房後側的一處院子,地方稍顯不如榮禧院,但也是極為寬敞華麗。
這趟而來,瑤娘身邊貼身服侍的幾個丫頭都帶來了,又有小順子等人幫襯著,倒也不愁沒人可用。
坐了大半日的車,路上走走停停,瑤娘早就累了,讓紅綢她們給自己收拾個能躺著的地兒,她便帶著小寶睡覺去了。
一覺醒來,已是掌燈時分。
紅綢來問她晚膳用什麼,瑤娘也說出什麼意見來,隻讓她們自己看著吧。
晚膳擺好,瑤娘帶著小寶隨便吃了些。
瞅著時間,她忍不住問了一句:「殿下還在宮裡?
」
玉蟬點點頭,「殿下還沒回來,奴婢見夫人沒問,還當是紅綢她們告訴你了。
」
一直等待瑤娘睏了,還不見晉王回來,她便去沐浴後歇下。
剛是半夢本醒之間,一個微微有些冰涼的身子滑入被中。
「殿下,你回來了?
」
晉王嗯了一聲,瑤娘感覺有一隻手放在自己大肚子上,然後便沉沉睡去了。
*
翌日,瑤娘去給晉王妃請了安。
到地方的時候,徐側妃和柳側妃都在。
兩人難得一副精神煥發的模樣,瑤娘猜想莫是要回娘家的緣故。
事實上她並沒有猜錯,不光是兩人,接下來的兩日時間裡,晉王妃也不在府中,回了徐國公府。
徐國公府,正院中,徐國公夫人久病多時。
徐國公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晉王妃也有些遺傳了她,倒也稱不上是大毛病,就是一旦季節交替,總會有些不舒服的地方。
看到女兒,徐國公夫人十分開心,蒼白的臉上一陣紅潤,直個勁兒拿手去摸她。
而正院裡的丫鬟婆子個個開心,好像是什麼喜慶的節日。
「娘,你總歸要顧著自己,別跟那些人去計較。
」
「娘不計較,娘就是有些擔心你。
你打小心高氣傲,她那女兒又是隨著她,娘就怕你吃虧。
」徐國公夫人說著,罵了起來:「你爹真不是個東西,娘求了他多日,他還是把那小妖精送過去了。
」
說是罵,不如說是埋怨。
認真來說,徐國公夫人一直是個溫順柔和的人,不然就憑她的家世,當年也不會被那一對姦夫淫婦擠兌成那樣。
「娘你別擔心,我真想與她鬥,她不是我的對手。
你大概不知,她至今沒能和殿下圓房。
」晉王妃大抵想給親娘寬心,竟把這種秘事拿出來講。
徐國公夫人聽了,先是一驚,驚完之後是喜悅:「你和晉王殿下好了?
娘就說你,嫁了人要改改自己的脾氣,男人沒幾個願意自己妻子心氣兒太高的。
有心氣兒是好事,可太過就會影響夫妻感情。
」
可心氣兒低如您,還是沒能挽住爹的心,還是讓那麼個賤人給搶了,又擠兌了這些年。
這些心裡話,晉王妃自然也不會當著徐國公夫人面說。
這也是她為何會厭惡男人甚深的原因所在,在她眼裡,男人都是喜色不喜德的,眼裡除了權勢,大抵也隻有女人的裙子底下能讓他們流連忘返。
今兒宿在這兒,明兒宿在那兒,明明知道女人們鬥得什麼,依舊置若罔聞。
可能今日喜歡這個,明日就薄情寡義的換了人,即使你去求他,他佯裝一副道貌岸然,拿著婦德壓人,眼中藏著施捨小貓小狗的憐憫。
甚至顛倒倫常,顛倒主次之分,縱容寵妾壓妻。
晉王妃沒有再繼續想下去,收回眼裡的複雜,輕聲道:「娘,我的事你別操心,你隻管知道我不會在她手裡吃虧就是。
」
徐國公夫人望著女兒,眼裡藏著心疼:「你還瞞著娘不說?
周媽媽都跟我說了,你那府裡也有個讓人不省心的小妖精,據說晉王添了個庶長子,都一歲了,如今那小妖精肚子裡又懷了一個。
」
這周媽媽,這趟就不該帶她回來。
晉王妃心道,又說:「你還不知道周媽媽性子的,慣是喜歡小題大做。
您別操心,那人和這府裡這個不一樣,是個老實的,尋常待我也恭敬。
而殿下從不是個寵妾滅妻的性子,隻要我在這晉王妃位置一日,該有的體面他一分都不會少我。
」
說是這麼說,徐國公夫人還是抹起眼淚來:「咱娘倆也不知到底是怎麼了,命裡就犯小賤人,娘攤上個這樣的,你也是……」
晉王妃心中頗不是滋味,嘴裡還是安撫:「娘,女兒不會吃虧的。
你是不知,那徐月茹至今未能和殿下圓房,還要多虧這姓蘇的侍妾。
別人如何我不管,她的女兒我就要往死裡壓,你別擔心我,我好得很呢。
」
「可你這肚子……」一提起女兒肚子,徐國公夫人又愁了起來。
她覺得都是自己的緣故,女兒這是隨了她。
「女兒的身子您還不知,就算懷上,能不能有命生下來還是未知,還不如不生。
」
「可你總不能身邊連個依靠都沒有,那姓蘇的侍妾既然能生,不若你就抱個回來養。
你給著她體面,又給她兒子體面,她總歸對你是感恩戴德的,若有一日她兒子能繼承了晉王這位置,總歸你不會虧待她。
」
晉王妃心中更是苦澀,她倒是想,關鍵晉王會同意才行。
這些日子她也算是看出來了,晉王素來清心寡慾,冷硬似冰,何曾這般護過人。
可既然他護了,自然護得妥妥當當,放在府裡不放心,還得帶在身邊……
這趟來京,想必一個側妃之位是穩穩當當,人家又何必要她給的體面。
光是生下晉王府的庶長,就足夠她受用多時了,更不用說肚子裡又揣了一個。
不過這一切,她自是不會和她娘說,她娘身子本就不好,若日日替她愁,更是會虧空了身子。
隻能安撫道:「娘,你說的這事,女兒記著呢,您就別操心了,好好養身子才是。
」
好不容易將徐國公夫人安撫下來,晉王妃一陣身心俱疲,可事還沒完,她難得回來一趟,府裡要見的人還有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