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的前一天，馬小蓮坐在院子裡，在太陽下疊著紙金元寶，很是認真。

　　沒一會兒的功夫，她旁邊的竹籃裡已經裝滿了摺疊好的金元寶。

　　劉翠花從屋裡出來的時候，看到這一幕，臉都綠了。

　　她快步走過去，一腳踢飛了裝有金元寶的籃子，嘴裡罵罵咧咧道。

　　「一天天閑的你，你哥還在牢裡關著呢，你還有心情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馬小蓮，你還有沒有良心？」

　　「你一個離了婚的破鞋，讓你嫁人你不嫁，你哥會被抓起來，全是因為你這個掃把星！」

　　「讓你去找申國棟幫忙，你找了嗎？」

　　「你個晦氣玩意兒，是不是非得看你哥被關死在牢裡你才滿意？」

　　馬小蓮愣愣的看著散落的到處都是的金元寶，好一會兒才擡起頭，漠然的看著劉翠花。

　　「嫂子，你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劉翠花叉著腰，「我管明天是什麼日子！」

　　「我隻知道我男人、你的親哥他這會兒還在牢裡關著。」

　　「明天愛是什麼日子，就是什麼日子。」

　　「一天天閑的你，還有心情操心什麼日子，你有心的話，就趕快想辦法把你哥救出來，別整那些沒用的！」

　　馬小蓮淡淡的道，「明天是清明，要燒紙的！」

　　「給爺爺奶奶和爸媽燒紙，我疊元寶就是為了燒給他們，嫂子難道連清明燒紙這事兒也要省去嗎？」

　　劉翠花哼了一聲，「省了又能怎麼樣？」

　　「你個都不在家，你準備讓誰去給你爹娘他們燒紙？」

　　「你？還是我？」

　　「馬小蓮，你有臉去給你爹娘燒紙嗎？」

　　「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你娘走的時候，可是交代過你，讓你多幫襯你哥的，你做到了嗎？」

　　「你哥這會兒還在牢裡關著呢，你還想去給你爹娘燒紙，你就不怕他們從墳裡爬出來，把你這個沒良心的帶走？」

　　馬小蓮身子一僵，嘴角溢出苦笑，「我沒良心？」

　　「嫂子，你說這話不覺得虧心嗎？」

　　「你和我哥哪次有事兒我沒跑前跑後的幫忙？」

　　「要不是因為你和我哥，我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會沒了，我和國棟更不可能離婚！」

　　劉翠花冷哼道，「你肚子裡的孩子沒了，也能怪到我和你哥頭上？」

　　「馬小蓮是你自己不當心，動了胎氣孩子沒了，這可不怪我和你哥，要怪也隻能怪你自己。」

　　「明知道自己懷孕了，還不安生的待著，自己亂跑動了胎氣保不住孩子，怪得了誰？」

　　「還有，你和申國棟離婚，可是你自己提的，可不是我和你哥逼嗯離婚的，這你也能怪到我們頭上？」

　　馬小蓮的眼淚倏然落下，忍不住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

　　「是不怪你和我哥，是我自己不長心，我一次次的幫你們，換不來你們的一點兒好。」

　　「我落到如今這樣，全怪我自己！」

　　「嫂子，我沒聽你和我哥的，沒讓你們把我賣出去個好價錢，你們心裡怕是早就恨極了我吧？」

　　劉翠花黑著臉，「你別胡說八道！」

　　「誰要賣你了？」

　　「我和你哥是出於好心，想給你找個好人家，你不願意，我們又沒強逼你，對你還不夠好麼，你還想要怎麼樣？」

　　馬小蓮苦笑，「對我好？」

　　「是啊！這麼多年，你們是對我真好！」

　　「嫂子，你說的對，是我沒良心，我不配當我哥的妹妹。」

　　「回頭我自己去給爹娘燒紙，我會告訴他們，他們白養了我這個女兒一場，我沒良心！」

　　說完，馬小蓮蹲下來，撿起地上散落的金元寶裝進籃子裡，然後挎著籃子出了門。

　　劉翠花氣的臉色鐵青，卻也沒管馬小蓮，轉身就回了屋。

　　從家裡出來的馬小蓮，去了爹娘的墳上，跪在那兒一直哭了許久，直到天都黑了，依舊跪在那兒一動不動。

　　直到半夜的時候，馬小蓮才沙啞的開了口。

　　「爹、娘，我帶了金元寶來看你們了，可是這次，女兒不打算將金元寶燒給你們了，因為女兒想當個沒良心的人。」

　　「爹你死都早，是娘辛苦養我和我哥長大，可我娘從小就教我讓著我哥，長大後多幫襯我哥。」

　　「就連娘死的時候，拉著我的手交代的還是這些，我聽話了。」

　　「可是爹，我聽話的後果是，自己的孩子沒了，家也沒了，我什麼都沒了。」

　　「哥嫂明明厭棄我，卻還想著榨乾我身上的所有利用價值，我活著，好像就是為了他們付出一樣。」

　　「爹，我累了！好累！」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再也不要當一個聽話的好孩子，再也不要當娘的孩子。」

　　「娘，女兒恨你啊！」

　　聲嘶力竭的喊完，馬小蓮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四個頭，然後拎著裝有金元寶的籃子就走了。

　　走到地頭的歪脖子柳樹那兒，馬小蓮停了下來，將籃子裡的金元寶都倒了出來。

　　用火柴將金元寶點燃，很快一籃子金元寶全都化成了灰燼。

　　「我不信鬼神，可自打孩子沒了以後，我開始信了。」

　　馬小蓮難過的開口，「我的孩子啊！清明到了，媽媽給你燒了金元寶。」

　　「若你真能收到，媽媽希望你能用這些金元寶，投個好胎！」

　　「再投胎的話，永遠都不要投生在媽媽肚子裡了，我不是個好媽媽，對不起！我的孩子！」

　　直到火星全熄滅了後，馬小蓮動作僵硬的站了起來，然後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直接撕成了兩半兒。

　　將衣服掛到歪脖子柳樹上打了個死結，馬小蓮臉上露出了解脫笑。

　　「國棟，我來這世上走這一遭，最不後悔的就是遇見你！」

　　伸手拉著打了死結的衣服，馬小蓮笑著踮起了腳尖，在心裡申國棟和沒生下來的孩子做了最後的告別。

　　（國棟、對不起！我們之間那一段短暫的生活，我給你添了太多太多的麻煩，對不起！

　　孩子啊！媽媽對不起你，可媽媽不敢說去陪你，不是不愛你，而是媽媽不配當你的媽媽，都是媽媽沒用，對不起！

　　國棟、孩子！

　　世間若有輪迴流轉，但願你們都不會再遇到我。）

　　用力的蹬了一腳墊在腳下的磚頭塊兒，馬小蓮在那棵歪脖子柳樹下，永遠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