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文帝起得很早。
雲铮聽說文帝爬到前方的小山坡上去看日出去了,趕緊帶着伽遙策馬趕去。
他們趕到的時候,文帝正負手而立站在那裡看日出。
秦七虎和秦六敢父子就跟兩尊門神一樣守在文帝身邊。
周岱率領的禦前侍衛則在周圍嚴密的戒備。
雲铮狐疑的看了文帝一眼,帶着伽遙上前請安。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
”
文帝沖雲铮和秦六敢父子揮揮手,“伽遙,你留下來陪朕看看日出。
”
伽遙疑惑的看文帝一眼,又向雲铮投去詢問的目光。
雲铮也不搞不懂文帝這是怎麼了,試探着問:“父皇,你這是怎麼了?
兒臣怎麼感覺父皇突然多愁善感起來了呢?
”
“不會說話就别說話!
什麼叫多愁善感?
”
文帝沒好氣的瞪雲铮一眼,“朕還不能欣賞一下這草原的日出了?
”
屁的日出!
這老貨肯定是要跟伽遙聊什麼。
罷了!
随他去吧!
天知道這老貨成天在想些什麼。
“既然父皇有這個興緻,你就陪父皇看看日出吧!
”
雲铮吩咐伽遙一聲,又跟文帝說:“那兒臣先命人拔營?
”
“不急!
”
文帝輕輕搖頭,再次揮手示意雲铮他們退下。
雲铮無奈,隻得跟着秦六敢父子退下。
“榮國公,父皇這是怎麼了?
”
雲铮低聲詢問一起退下的秦六敢。
“你急個什麼?
你晚點就知道了。
”
秦六敢也不多說,扛着自己的大刀走向一邊。
雲铮又向秦七虎投去詢問的目光,秦七虎輕輕搖頭,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
雲铮也不知道文帝到底是怎麼了,隻能跟秦六敢父子遠遠的站在一邊,心中暗暗祈禱,這老貨可别整什麼幺蛾子啊!
小山坡上,文帝依然負手而立,目光深沉的盯着遠方。
伽遙不知道文帝到底在想什麼,隻能站在文帝身後。
“朕聽說,你跟老六一起跳下懸崖了,還在懸崖下面呆了一段時間?
”
突然,文帝毫無征兆的詢問起伽遙來。
“是。
”
伽遙老實回答。
“那你還恨老六麼?
”
文帝又問伽遙。
“父皇希望兒臣恨殿下麼?
”
伽遙沒有直接給出答案。
“對朕來說,你恨他與否,并不重要。
”
文帝微笑,卻不曾回頭,“重要的是,你自己是否恨他?
”
伽遙沉默。
良久,伽遙才緩緩的問:“聖上是要想勸我放下國仇家恨,安安心心的當靖北王側妃?
”
伽遙對文帝的稱呼突然就變了。
文帝雖然不在意,但也明白了伽遙的意思。
她放下了壓在心中的那些東西,自己就是她的父皇。
她若放不下,自己就是她嘴裡的“聖上”。
文帝依然不回頭,淡淡的問:“你可熟知大雍朝的曆史?
”
大雍朝?
伽遙微微皺眉。
怎麼突然又扯到大雍朝去了?
她倒是知道大雍朝。
那是大乾前朝的前朝。
正是因為如此,她對大雍朝的曆史并不是很了解。
“伽遙聽過一些大雍朝的轶事,但對大雍朝的曆史知之甚少。
”
伽遙回答。
“大雍朝的開國皇帝的一位寵妃,便是被他覆滅的一國的長公主。
”
文帝靜靜的看着遠處逐漸升起的紅日,緩緩道:“而我大乾前朝的開國皇帝,也有一位寵妃是大雍朝的亡國公主,我大乾的高祖皇帝有兩位妃子甚至是前朝亡國之君的寵妃及愛女……”
聽着文帝的話,伽遙不禁暗暗苦笑。
這些轶事,她雖然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聽過一些。
她也不需要懷疑文帝在撒謊。
因為,這樣的事情,在草原上也是很正常的。
伽遙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她們都能放下國仇家恨,安心伺君,伽遙也當如此,是麼?
”
“朕隻是告訴你一些事實而已。
”
文帝淡然一笑,“你是草原上的明珠,你有你的驕傲,有你的堅持,朕可以理解!
但是,人終究要學會妥協!
向強者妥協,并不算難!
向自己妥協,才是最難的。
”
向自己妥協麼?
是啊!
向自己妥協才是最難的。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過自己心裡那一關的。
伽遙認同的點點頭,又問:“聖上可曾向自己妥協過?
”
“當然有過。
”
文帝回過頭來,微笑道:“朕曾經從未想過傳位給老六,即使到現在,朕也不認為老六是最合适的儲君人選!
但以他現在的權勢,朕若不想大乾内亂,就必須傳位給他!
這就是妥協。
”
伽遙聞言,臉上不禁微微抽動,“大乾的儲君,要求這麼高麼?
”
雲铮還不是最适合的儲君人選?
這位大乾皇帝的想法,還真是與衆不同啊!
“不是朕的要求高,而是老六自己沒有帝王之心。
”
文帝搖頭一笑,“别人想坐上皇位,要麼是為了唯我獨尊的權勢,要麼是想實現自己的抱負!
而他若是想坐皇位,最大的可能是因為他不想有人威脅到他和他在乎的人的安全。
”
其實,他心中對雲铮是有着清晰的定位的。
雲铮最适合當的是天下的兵馬大元帥。
但前提是,他得遇到一個完全信任他的千古明君。
否則,沒有哪個皇帝容得下他。
但很可惜,這樣的千古明君實在太少了!
如果沒人容得下他,那他就隻有自己坐上那個位置。
伽遙兀自一笑,“如果有這樣的兒子,很多皇帝應該都會向自己妥協吧?
”
文帝颔首微笑,臉上還帶着幾分得意之色。
确實,有這樣的兒子,向自己妥協,又有何妨呢?
“今天的朕,也是在向自己妥協。
”
文帝再次轉過身去,目光灼灼的看着遠處的狼神山。
“聖上此話何解?
”
伽遙不明所以的問。
文帝輕輕一歎,幽幽道:“朕自認為,朕雖不是千古明君,但也算是個合格的皇帝。
”
“可是,昔年朕親征北桓,卻大敗而歸,甚至還被迫割地求和。
”
“對朕來說,這是朕一生的恥辱,也是朕的心結。
”
“朕無數次幻想着重整大軍擊敗北桓,馬踏北桓王庭,于狼神山祭天!
”
“如今,洗刷恥辱的機會就擺在朕的面前,朕卻突然不想去狼神山了!
”
“你說,朕算是在向自己妥協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