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目光深深地看着我,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破綻,但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任何端倪。
「真的?
」
「那當然。
」
老頭兒又吸了一口煙,幽幽地吐出一個煙霧以後,淡淡地說道:「今年上半年争取把你和菲菲的事定了,我就能踏實了,以後讓你媽在家給你帶孩子,我上班給他們賺點生活費問題不大。
」
看着老頭兒花白的頭發,心裡那種難言的情緒越發強烈,我沉默一下,試圖說服他:「您歲數這麼大了,不行别幹環衛了,早班淩晨三點多鐘就起多累啊!
不如……」
老頭兒粗暴地打斷了我的話,「你個小娃懂個屁,你還沒成家立業呢!
我不幹能行嗎?
」
我喉頭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下說不出話。
這場談話悻悻結束以後,回到房間,林菲菲正躺在床上玩遊戲,晃着兩隻白皙的腳丫,我那叫一個心浮氣躁。
想到我爸對我的指示,我覺得有必要和林菲菲展開一場「卧談會」。
從廚房到卧室,其實就一小段路,冷風嗖嗖地往衣服裡面鑽,就像千萬隻冰冷的針尖刺破了皮膚,讓我不由自主地顫抖。
林菲菲看我不停地搓手,放下手機,體貼地說道:「外面這麼冷啊!
把手給我,我給你捂捂。
」
「好!
」
有她這句話,我頓時明目張膽地把手伸進了她的衣服裡。
嗯……一隻手果然扣不住。
林菲菲俏臉一闆,擡手在我手上輕輕拍了一下,頓時我的心就像被貓抓了一下。
「叔叔找你說什麼了是嗎?
」
我一愣,「你怎麼知道?
剛才聽見什麼了?
」
林菲菲笑容裡帶着幾分狡黠,「叔叔單獨找你,肯定是有話要說,而且和咱們倆的事有關系。
」
我本來還發愁怎麼主動打開話題,現在林菲菲主動挑起來了,倒是給我省去了不少麻煩。
我遲疑了一下,舔了舔嘴唇,心裡有些七上八下,「我爸剛才問我,你們家那邊的彩禮多少錢?
」
說完,我心裡充滿了忐忑,就像一個鼓手在瘋狂敲擊。
說實話,結婚有時候能掏空一個家庭,像我家這種普通家庭,當初在縣城買房付首付,就已經掏個底朝天了,如果再來個天價彩禮,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更雪上加霜。
林菲菲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愣了一下,苦笑道:「這個應該不是我開口吧!
那不成做買賣了嗎?
應該看你們家自己出多少吧?
」
我苦笑了一下,「現在不是彩禮特别高嘛!
我爸也拿不準,所以讓我問問你,看看你們家的意思。
」
林菲菲莞爾一笑,「你讓叔叔别多想,我覺得你們家給多少就是多少吧!
哪有我開口要的啊!
這個錢我覺得就是一個尊重,一個禮儀吧!
畢竟這個錢,就算咱們結婚,我也得帶回來呀。
」
我有點出乎意料,「帶回來?
」
「對啊!
這個錢不相當于咱們以後這個小家的啟動資金嘛?
你不是和我說過嘛!
應該把小家放在第一位。
」
這一刻,我心裡有種莫名的感動,她有句話戳中了我的心,彩禮的意義應該是長輩祝福,而不應該是壓力。
林菲菲這麼說,無疑給我吃了一顆定心丸,她的善解人意讓我欣喜不已。
從年三十到初二,林菲菲一直陪着我串親戚,我有些恍惚,仿佛她已經成為了我們家裡的一員。
我們家親戚很多,但我要去看望的就兩三家而已,我怕林菲菲悶,初二晚上,我就帶着她去逛夜市了。
大城市也有夜市,但和老家比起來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
城鎮的夜
晚沒有城市那麼喧嚣,卻有一種大城市沒有的風情,走進夜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為夜市增添了幾分浪漫的氣氛,攤位一個緊挨着,擺滿了各種美食。
夜市中的行人絡繹不絕,熙熙攘攘,我已經很久沒有逛過夜市了,以前對逛夜市沒什麼感覺,可現在我卻愈發喜歡這種煙火氣。
林菲菲也很久沒來夜市了,看到什麼都想吃,她手裡被炸串,麻辣燙占滿了,笑嘻嘻地說道:「來你家這幾天我,怎麼感覺我都胖了。
」
我摸了摸她光滑的臉蛋,嘿嘿一笑,「這叫幸福肥。
你以前太瘦了,得長點兒肉了。
」
林菲菲嘟嘟嘴,「不要,萬一胖了你該不要我了。
」
我心裡甜絲絲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幹什麼都覺得開心,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是吃魚翅也是折磨。
林菲菲一邊走一邊吃,嘴裡囫囵不清的說道:「親愛的,昨天晚上咱倆說的,你和叔叔說了嗎?
」
「沒呢,怎麼了?
」
「沒什麼,我就是感覺今天他挺開心的,我以為你和他說了以後,他卸下思想包袱了呢!
」
我歎了口氣,感慨道:「你不覺得我和我爸很像嘛?
一會兒郁悶,一會兒又開心得像個孩子。
」
「那是,你不覺得咱們每個人身上都有父母的影子嗎?
我們和父母的關系就像照鏡子。
」
我點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但我沒覺得你哪裡像你媽媽啊!
」
林菲菲香肩微微松弛,顯出了一絲無力,在微弱的燈光下,她的神情逐漸變得有些模糊。
「其實這隻是你看到的樣子,但我每次隻要看到我媽,說不了幾句話,兩人就開始吵起來了,每次我發火的時候,感覺就像我媽站在我背後似的。
」
這種感覺我懂,原生家庭的思想鋼印,像刻在了我們的dna裡似的如影随形,我們不自覺就活成了父母的樣子。
我之所以一直在外面漂着不願意回來,其實也和從小的創傷密不可分,雖然現在自己成熟一點了,能夠理解父母的不易,可那種從小就養成的疏離感,已經讓我們成了兩個世界的人,這次回家住在同一屋檐下,可我覺得心卻離得很遠。
也許是因為同樣的經曆,讓我們這兩顆受傷的心走到了一起,我摟緊了她,「其實我以前和你一樣,但現在我慢慢學着放下了,我們應該先和自己和解。
」
經過這麼多毒打,我終于明白,其實原生家庭隻是我們的一個出場背景,人生底色而已,而不是捆住我們的缰繩。
林菲菲把頭搭在我的肩上,語氣中略帶着幾分感傷,「所以我一直不願意回家,每次一回家,看到我媽,以前那些畫面,就忍不住想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