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期間，村裡偶爾能聽到鞭炮聲和說笑聲，家家戶戶都充滿歡聲笑語。

　　熱鬧都是别人家的，黃淑華隻覺得心裡堵得慌，沒有娘家可回，類似這樣的事情發生，都無處可躲。

　　嫁過來已經幾年了，竟還是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她開始在心裡計算自己的私房錢到底有多少，于是就顯得沉默了些。

　　得得也能聽明白話了，知道剛剛自己的太爺爺太奶奶在罵媽媽，他很難過，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而黃淑秀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姐姐的負擔，現在又因為自己，姐姐被人質疑，她心裡更是愧疚難當。

　　就這樣，幾人各有各的想法，除了走路還不穩的文文時不時“呀呀”幾句，他們一直保持沉默。

　　直到聽見那一陣熟悉的狗叫聲和孩子們的玩鬧聲，黃淑華才強行露出笑容。

　　之前已經發過新年紅包了，所以今天黃淑華過來，也就是單純的串門。

　　她推一把兒子後背，“去跟哥哥姐姐們玩吧。
”

　　得得看一眼他娘，然後跑過去了。

　　林慧把小姑娘接過去，又看她們姐妹的臉色，都不怎麼樣。

　　“進屋聊？
”

　　“好。
”

　　屋裡都是女人，徐東升拍拍手，把孩子們叫過來，然後從兜裡掏出兩毛錢。

　　“走，我們去買炮。
”

　　聽聞三叔要買炮，隔壁家那幾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孩也都紛紛跑過來要湊熱鬧，今年他們手上的壓歲錢都守住了，沒給家裡老娘。

　　高低成群，一大幫小孩跟在徐東升後面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新收的小弟小妹。

　　林慧把桌面上的黑色塑料袋拉過來，裡面都是走訪親朋送的餅幹糖果，給文文上手各抓了一把，她高興得流口水，實際上兩隻小手能抓的也就兩三顆而已。

　　“跟你婆婆吵架了？
”

　　黃淑華搖頭。

　　林慧了然，那就是頂上那兩座大山了。
狗子一向聽她的話，婆婆也幹活爽利不愛攪事，自從黃淑華嫁過去沒半個月，家裡的事情幾乎都是她在做主。

　　但是耐不住隻要有關于外出做生意、寶貝孫子這兩方面的事情，兩老就要鬧，倔強得很，講不通說不清。

　　黃淑華不由得羨慕起林慧來，可以分家過自己的小日子。
頭頂上沒人管着，誰也礙不着她。

　　林慧挑眉，“你想得倒美，家裡頭的事不傳出去罷了，我的日子一開始可沒有現在這樣順心順意的。
”

　　“我剛嫁過來的時候，你三哥可沒有現在懂事的，村裡怎麼說他的你也都懂。
”

　　黃淑華點頭，這是衆人皆知的事情，天天不幹活跑出去喝酒打牌，地裡的活一竅不通，隻有一張小白臉能看得過去。

　　“我從懷孕一直到生完孩子，不下地幹活天天吃蛋吃肉，我婆婆一直覺得媒婆騙了她，娶回來一個好吃懶做的媳婦。
”

　　林慧說到這都忍不住笑起來，“你三哥心疼我跟孩子，又是請人過來洗尿布又是買奶粉，緊接着一樣樣耗錢的大件都買回來了，她對我的意見更大了，不僅好吃懶做還花錢大手大腳。
”

　　“再加上我還有一個被爹娘寵壞的大姑姐，總想法子占便宜，我還當着公婆兄弟妯娌的面打了她一巴掌呢。
”

　　“這你不知道吧？
”

　　黃淑華姐妹倆驚訝，确實不知道。

　　“即便是現在，我跟我婆婆妯娌也不可能親密無間，隻要維持表面親和就很不錯了。
”

　　黃淑華歎氣，“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

　　“是這樣沒錯，我想跟你說的是，不要太過于為難自己。
那是狗子自己的親爺奶，怎麼鬧都是他應該去處理的。
我在婆家這邊就是這樣，有任何問題我都隻讓徐東升擋在前面。
”

　　黃淑華在市裡的時候整個人容光煥發，回家過個年卻滿面愁容，臉上似乎還多了幾道皺紋，林慧知道她這是心裡不舒暢的緣故，壓得久了。

　　她還在思考，林慧繼續開口。

　　“除了淑秀，你最應該關心的是你的男人、孩子。
面對其他人，你隻要記住你的身份隻是一個兒媳婦、孫媳婦，供老人吃喝穿用，生病就送醫，偶爾關心幾句，這樣就夠了。
至于其他的孝道，那是狗子應該做的。
”

　　對上她震驚的表情，林慧知道這些想法跟一般人不太一樣，但她沒覺得自己哪裡不對。

　　“你在自己家生活了二十年，沒吃過婆家的一粒米，才嫁過來，就要把陌生的婆家人當親生爹娘孝順？
這誰能做得到？
又憑什麼要求媳婦做到？
誰家的爹娘誰孝順，其餘的，你收到多少回饋多少就好。
”

　　誰沒有點小毛病呢？
林慧自己也不是什麼十全十美的大好人。
徐父徐母對他們家掏心掏肺，所以她才樂得多孝順。
人心換人心嘛。

　　黃淑華聽完這番話，心裡不平靜，誰家的爹娘誰孝順？
媳婦不用太孝順公婆？

　　别管說出去如何“離經叛道”，但此時此刻在她心裡，确實是爽極了！

　　她嫁過來之前本來就沒吃過婆家的一粒米，妹妹的學費、生活費都是她自己的私房錢在出，又為什麼要平白低人一頭！

　　她瞬間做好了決定，家裡的那堆糟心事就讓狗子去解決，她照舊該回城的回城，該做事的做事，才不要為了他們而妥協。

　　“我手上有1000塊錢，這是我的嫁妝跟這幾年來自己存的。
我想再跟嫂子你借一筆，買個鋪子記在淑秀名下。
”

　　“姐，我不要！
”淑秀眼紅了，忙拉住姐姐的手。

　　黃淑華把她拉開，“你别管，這事我已經決定了。
”

　　随後又轉向林慧，“買了鋪子後可以先租出去，這筆錢就給她讀書用。
她要是考上大學或者大專了就拿這筆錢繼續讀，要是不想讀，等兩年後她一畢業了就能自己掙錢在外面買房。
”

　　“我之前想的是在家裡給她留一間房，但始終還是看人眼色，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不如她自己的房子好。
”

　　林慧給文文撕開一包餅幹，讓她拿着磨牙，然後才擡頭看黃淑華。

　　“你今天既然過來找我，應該還是想聽聽我的意見的。
”

　　她點頭，“是。
”

　　她對林慧有種莫名的信任和依賴，總覺得她會有更好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