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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河神漬

大景巡夜人 藕池貓咪 5403 2025-01-17 14:29

  趙鯉他們一夜沿江而下,清晨時正好行到萊州府。

  曆來船上水手船員,魚類葷腥不缺,但都缺乏蔬菜維生素。

  泰州府清崖縣所産的米糠腌菜,就格外受歡迎。

  船上來了貴人,上官此前叮囑過,路上一應都需用心安排。

  尤其強調,尋些新奇的地方特色送來。

  因此安排行程的官吏,十分小心,一路費心搜羅。

  趙鯉和沈晏早晨吃的腌菜,就是天沒亮放小船上岸采買回來的。

  現在這罐精心準備的腌菜,注定被辜負。

  不僅趙鯉,還有昨夜吐了一晚的鄭連。

  鄭連打小生活在京師北地,出門都是走的陸路。

  這趟處女航行,踏上搖搖晃晃的船,他才知道自己原來暈船嚴重。

  昨夜黃膽水都吐出來,早晨方才吃了爽口的腌菜,正覺得這東西清爽,便被魯建興一起叫到甲闆。

  然後他和趙鯉一樣,隻看了一眼那甲闆上的黑色陶缸,就趴在船舷邊,将嘴裡的東西全部吐了。

  沈晏眉頭緊蹙,呵斥一聲:“怎麼回事?

  負責行程的官員滿頭大汗,他也方才聽聞此事,如何能知道。

  拱手行禮,說不出話來。

  趙鯉伸長脖子,又往水下吐了兩口唾沫,這才站直身子。

  重新看向那個陶缸。

  那口陶缸擺在甲闆上,缸身上還帶着濕潤的水汽,顯是剛才才從水裡撈上來的。

  缸口用了白布濕泥和稻草繩封住,這些東西已經被揭開放到了一邊,露出缸中的東西。

  半人高的缸裡,塞滿了米黃色的米糠腌膏。

  空氣中都是米糠腌菜特有的香味。

  那堆米糠腌膏被扒拉開來,露出埋在裡面的半個人頭。

  這人頭腌得發白,五官上糊滿了米糠,看不清模樣,分不清男女。

  黑色的頭發,夾雜在米糠腌膏裡。

  沒有什麼臭味,反而都是香氣。

  鄭連回頭看了一眼,又低頭去吐。

  魯建興一手握着刀,一手給他拍背。

  那負責的官吏看見沈晏的臉色,汗如雨下,急忙點了站在一邊的一個水手問道:“章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什麼東西?

  那個被點名的章順,聽見自己的名字就一哆嗦。

  一臉哭相地走出來,開口道:“這,小的也不知啊!
我們就是看水上飄着河神漬,就撈起來,打算加加菜。

  “河神漬?
”趙鯉嘴裡都還滿是腌菜的味道,難受的開口問道。

  趙鯉長相讨喜無害,在有些時候,是很有用的。

  至少倒黴水手章順看她面善,就松了口氣,對她将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在清崖縣,有一種習俗。

  在每一季,都要舉村舉行祭祀。

  早些年,這種祭祀十分野蠻。

  獻祭牛馬這樣耗費财力的事情當然是不會做的,牛馬都是值錢物件。

  于是便獻祭家中幺兒幼女。

  左右也養不起,正好尋個正大光明的丢棄理由,不必擔上弑子惡名,還博得大公無私的賢名。

  這種做法在大景開國時,被以最強硬的姿态禁止。

  當時新成立的靖甯衛出動,将這些村中神婆神漢弄死不少。

  這種風氣才算根絕。

  隻是百姓轉而又用了另外一種辦法……全村湊在一起漬腌菜。

  你家出一把鹽,我家出一把細米糠,他家出兩捆自家菜地種的菜……

  就這樣以村為單位,每一個臨水的漁村,都要準備一壇子腌菜。

  白布封口,稻草麻繩綁緊,濕泥密封。

  然後順水抛下,祭祀河神。

  好叫河神保佑,順風順水,收獲豐碩。

  這些壇子入了水,沉下去的就說明河神老爺喜歡,全村都榮耀,走路帶風。

  若是飄在水上,就是河神老爺瞧不上,這個村子便都覺得丢人現眼。

  飄在水上的壇子,既然是河神老爺不要的,自然就便宜了路過的船隻,隻當是河神老爺賞的。

  遇上這種鹹菜壇子,一般水手都會當成是當日小幸運,高興地打撈起來加菜。

  這種慣例延續将近百年,已經成為船隻路過清崖附近時的默認規則。

  章順對着趙鯉解釋完,就開始喊冤:“這位大人,我們這才剛剛從水中撈起來,實在不知啊!

  他的話得到了旁邊幾人的附和。

  趙鯉點點頭,走上前仔細去檢查這口大缸。

  沈晏則是回頭,命人準備些漱口的香露水來,然後也走上前。

  湊到近處,米糠腌膏的香味越發濃。

  這口黑色大肚陶缸,高度到趙鯉腰。

  就是大景十分平常的陶缸樣式。

  趙鯉蹲下身,先翻看了地上的封口物。

  封口的就是一塊細密的白棉布。

  蒙在缸口,以草繩紮緊,再糊上濕泥。

  趙鯉撿起地上的草繩。

  繩子還濕哒哒的。

  趙鯉用指甲撥開麻繩看,有些驚訝的發現,四股稻草擰成的繩子間,夾着一根四股紅繩。

  按照儀式儀軌學的說法,這種結繩方式的的确确是獻祭正神。

  趙鯉心說,每個季度被人送鹹菜,這一帶的水神也挺好說話,居然不怕鹹死。

  她思維發散了一下,放下繩結站起身來。

  “準備墊屍的草席,遮陽光的黑布。

  “先把屍體弄出來!

  随着趙鯉一聲令下,甲闆上很快就搭起一個小小的黑布棚子。

  魯建興領人戴着鹿皮手套,将缸中的米糠腌膏清理。

  然後擡出屍體。

  這屍體雖說不臭,而且保存完整。

  但不知是不是在鹹腌膏裡腌久了,軟綿綿的。

  鹿皮手套一掐上去,就是一個手印。

  綿軟的手感,香香的味道,讓魯建興等人面上露出惡心神色。

  趙鯉站在一邊,端着一盞香薔薇鹵兌的香露水漱口。

  鄭連一臉虛脫的委頓在旁喝糖鹽水。

  那屍體很快被擡出來,平放在草席上。

  渾身未着片縷,身上都糊着米糠菜膏。

  像是個布口袋,塌在草席上。

  魯建興戴着鹿皮手套,抹了兩下屍體上的腌膏,想要看看這人的五官性别。

  卻發現手下的皮肉一碰就塌。

  他驚了一下,擡眼看站在一旁的沈晏。

  沈晏也察覺到什麼,親自撩起下擺,戴上手套在屍體上按了一遍。

  “沒有骨頭!
”他看向趙鯉,得出一個叫人惡心的結論,“屍體裡面全填滿了米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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