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中,小信使的紫色煙霧淡去。
鐘樓的火盆中,凝固的火苗一晃,随後騰騰燃燒起來。
铛——
萦繞紫色煙霧的銅鐘,發出一聲鳴響。
悠遠古老的鐘聲響徹天空。
趙鯉睜開眼睛,自瑪麗蓮的舊夢中抽回意識。
沒有看纏繞紫色霧氣的鐵處女箱匣,她箭步上前,一把攥住了鑲嵌昆古尼爾碎片的法杖。
法杖到手,趙鯉去抓權杖上半部分鑲嵌的昆古尼爾碎片。
但她的手被一道無形屏障狠狠彈開。
指尖立時像是探入了荊棘叢中,鮮血四溢。
“滾開!
”老者跌倒在搖椅下。
金紅法衣散開,露出裡頭金線織繡的衣裳。
他太瘦太老太幹癟了,這身随葬的衣裳肩膀都撐不起來。
老頭滿臉都是灰色腳丫子印和小血眼——是企鵝和靈猴蕊的共同傑作。
系統企鵝下手極髒,腳丫子朝人臉上踩,鳍肢中拎着的龍須卻專抽下三路。
主打的是羞辱和傷害同步完成。
歪倒在地上的老者上半身還算完整,下半身褲子卻是破破爛爛。
這肮髒的打法,讓老者從小信使的煙霧中醒來後,便凄厲嚎叫不停。
他雖讓瑪麗蓮受苦節制,但身為人時私底下卻是極為奢侈的。
美酒,情婦,私生子……一樣沒少過。
瑪麗蓮換來的權勢地位财富,讓他養尊處優直到埋進棺材。
目下被賊企鵝揮着龍須抽打,受龍氣灼燒似滾燒紅的鐵釘闆。
企鵝猶在叫嚣:“等我找主人借功……經驗值抽死你這老棺材瓤子。
”
将滿地香豌豆花滾得稀爛的老者艱難爬了半步。
見趙鯉奪得權杖在手,卻被昆古尼爾排斥,他眼中慶幸一閃而逝。
鮮血淋漓的手伸向鐵處女的箱匣,呼喚道:“瑪麗蓮,醒醒。
”
一陣裹挾雪片的寒風,自鐘樓洞開的立柱吹過。
鐘聲弱了刹那。
被趙鯉一記膝撞的鐵處女箱匣咔哒一聲。
一根帶着血痂的尖刺掉下,箱匣中被香豌豆花簇擁的瑪麗蓮,緩緩睜開了眼睛。
綠眸中,瞳孔一點點凝聚。
“瑪麗蓮,快為父親奪回權杖。
”
俯趴在地的老者,流盡了身體裡僅存的血。
他像是一具幹癟老狗的屍體,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快,把我身上的痛苦全拿走。
”
大抵是企鵝下手實在太髒,這老者每喊一個字便喘息一聲。
趙鯉雙手緊緊抓住權杖下半截。
眼睛死死盯着平靜的瑪麗蓮,等待着最後的結果。
岚是成是敗?
她是否順利脫離?
一切的答案都隻看瑪麗蓮接下來的反應。
趙鯉頭一次這般緊張,凝神屏氣時,卻聽得鐘樓外傳來熟悉的狼嚎。
一隻巨大手爪攀附上鐘樓,源雅信異化的怪臉升起。
它陰陽怪氣道:“我回來了,而你似乎失敗了。
”
鐘樓下,複生的白毛狼人揮爪被威廉騎士的巨劍阻擋。
翠鳥提燈在側,護住苦修士。
趙鯉聽見鐘樓下,苦修士聲嘶力竭的喊聲:“趙千戶,聖母狀态不對,你快走!
”
苦修士一直随身帶着的小銅爐早被踩扁。
他手中握着一柄木柄的匕首,在自己身上橫割。
周身灰燼湧動,方才勉力護着正落于下風的騎士威廉。
苦修士不知鐘樓上的趙鯉成敗,他喊話完畢後,扭頭看身側的翠鳥:“威廉騎士,護送這位女士離開。
”
言罷,苦修士手中匕首在喉頭一橫。
蒼老松垮的皮膚上,先隻一條細線,而後鮮血如瀑。
苦修士臉皺成一團,手指蘸着自己喉上熱血,将随身攜帶的最後一點香粉盡數抛灑。
血色荊棘自石中竄出,把雙目通紅的狼人團團捆住。
直到苦修士徹底咽氣之前,這些荊棘隻會越掙紮越收緊。
騎士威廉眼中沉痛一閃即逝,他一把拉住翠鳥的胳膊,
翠鳥還未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已被威廉騎士擔到了肩上。
她握着提燈擡頭看,隻見苦修士跪倒在地,叫花子似的油膩頭發耷拉下來。
來自下方,苦修士破音的呼喊讓趙鯉心中一涼。
“回來!
”她一聲疾呼。
雞賊的企鵝發現事情不對,便扯着靈猴蕊溜回了趙鯉腳邊。
趙鯉左手握得權杖在手,右手拇指将佩刀退出刀刃。
她腦中急速思考接下來的應對。
卻聽見了一個聲音說:“對不起。
”
鐵處女箱匣中的瑪麗蓮眨了一下眼睛。
她傷痕累累的腫脹臉部,看不出什麼表情。
鐵處女轉了個方向,直面趙鯉。
地面的香豌豆花如活物湧動。
“瑪麗蓮,我原諒你,快把我身上的痛苦先拿走。
”地上的老者喊。
見得一些血迹彙集,趴在鐘樓外牆的源雅信好整以暇看,眼中滿是幸災樂禍。
在他們期盼的注視下,瑪麗蓮發青的嘴一開一合:“對不起,給您添麻煩,讓您擔心了。
”
趙鯉緊繃的身體倏而放松,她有些散漫地直起腰,長舒一口氣答道:“哪裡。
”
一隻細細的手爪,緩緩攀上趙鯉的肩膀。
小信使環抱着趙鯉的肩膀冒出頭來,有些得意又親昵蹭了蹭她的耳朵。
舉着小爪子沖瑪麗蓮一揚,行了個極有信念感的禮。
趙鯉手中握着的權杖顫抖一瞬,緊接着啪地從中折斷。
趙鯉反手一抓,安分的昆古尼爾躺在她的掌心。
鐵處女的箱匣上,裂痕越發擴大。
“瑪麗蓮,你不聽父親的話了嗎?
”躺在地上的老者徹底失了分寸。
他金紅法衣下一道濕漉漉的痕迹,不知是血還是什麼。
“不聽話的孩子,會被懲罰!
”
他沖着滿是裂痕的鐵處女箱匣威脅。
一聲輕笑,傳入所有人耳朵。
帶着尖刺的箱匣徹底碎裂。
瑪麗蓮佝偻着腰,将自己千瘡百孔的身體從鐵刺上拔下。
她垂眼看着自己的爛得見骨的手掌,一滴淚水滑落。
“不會,再害怕了。
”
“我從無盡的噩夢中醒來。
”
遍地瘋漲的香豌豆花枯萎。
瑪麗蓮俯視他道:“現在該你入眠了,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