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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7章 新生

大景巡夜人 藕池貓咪 6285 2025-01-17 14:29

  不知何時起,漫天飄落的大雪停了。

  巨大銅鐘籠罩的陰影中,破碎的鐵處女箱匣碎片重重砸在地面。

  它的形狀扭曲,表面與鎖鍊鏽迹斑斑。

  香豌豆花凋枯後的氣味,甜香中夾雜着絲絲腐氣。

  鐘樓的石壁覆蓋冰淩,泛出幽幽的藍光。

  鐵灰色的畫面像是凝固凍結一般。

  仰躺在地的老者,從亡者之地爬回人間後,他的心髒便像是個被人丢棄在冰箱深處的爛蘋果。

  幹枯、皺巴、黑色發皺的邊緣生着點點白綠色膿一樣的黴菌。

  這顆心髒早不會跳動。

  但現在,老者望着站在他面前三步的瑪麗蓮。

  早不跳動的心髒,怦然一跳,擠出些濃稠的汁水。

  片刻後他才驚覺,這種久違的情緒叫做恐懼。

  他在恐懼瑪麗蓮。

  這認知,讓這如馬糞球一樣外表光滑,掰開來臭氣熏天的老者羞惱。

  “瑪麗蓮,你要幹什麼?
”老者沖着瑪麗蓮怒吼。

  他癱在地,爬行也困難,卻撿拾起地上斷裂的鐵鍊向瑪麗蓮丢去。

  “你敢違逆我嗎?

  他隻留着幾顆黃牙的癟嘴嚅嚅,白沫子堆在唇角污言穢語謾罵。

  隻看着他模樣,都能感覺到萦繞的惡臭老人味。

  瑪麗蓮靜靜看着他,綠色眸子如冰。

  她忽而輕笑。

  隻是這一次的笑聲中,多了幾分自嘲。

  大抵是想到,自己的噩夢竟是由這樣不堪的人一手造就覺得荒誕。

  逃出噩夢,再看着這蛆蟲,她心覺荒誕至極——這就是她畏懼多年的父親。

  綁縛她靈魂的最後一環枷鎖碎裂。

  她赤裸的雙足,朝前踏出一步。

  這雙腳缺損了絕大多數趾甲,足心是鐵刺穿透的血洞。

  枯萎凋零的香豌豆花像是一張黑色的毯子,她踏足其上留下一個鮮血淋漓的印子。

  這是瑪麗蓮第一次主動靠近她的父親。

  地上的老者自己都沒察覺到,他正顫抖着想要爬開。

  “瑪麗蓮,父親愛你,一如你愛着父親,對嗎?

  “你是個乖孩子,不會做下逆反之事對嗎?

  接連兩句忐忑的問話,回答他的,是從枯凋豌豆花中猛然抽芽的嫩綠枝條。

  嬌嫩嫩的小芽,柔和不容抗拒鑽入老者金紅法衣之中。

  鑽進他的皮膚中。

  這過程很溫柔,似春風拂過花園。

  但老者卻又驚又怕嚎叫起來。

  瑪麗蓮直起佝偻的身體,雙手合十在胸前:“父親,我愛着你,亦如你愛着我。

  話落,遍地嫩芽瘋長。

  密密麻麻的翠色芽頭,從地上老者的每一寸皮膚鑽出。

  便是遺傳給了子女的深綠色眸子,也搖搖擺擺探出棵嫩芽。

  老者身不由己動了起來,在遍生在皮膚肌骨中的綠芽帶動下,他站起身。

  嫩芽抽長,生出花莖,又長出一串鐘形花穗。

  是風信子。

  趙鯉懷中抱着小信使,啧啧稱贊:“風信子啊,好兆頭。

  開敗的風信子若是剪去原來的枝條,便又會第二次開出花朵。

  因此,花語為希望、新生、寬恕,也是愛與幸福。

  聽趙鯉贊美,還血肉模糊的瑪麗蓮微側首,她俏皮提着布袋子似的裙角沖趙鯉行屈膝禮。

  “謝謝您的贊美。

  這般說着時,遍生花枝的老者被一團花穗堵住了嘴也堵住了哀求。

  色彩鮮豔濃烈的花穗,在老者周圍簇成了一個箱匣形狀——與滿是尖刺的刑具一模一樣。

  隻是團花簇成,色彩濃豔嬌嫩又甜美。

  這風信子花組成的刑具中,悶沉的哀泣像是從喉中、胸膛發出,濃縮着極緻的痛楚。

  想來裡頭的,應當不會太好過。

  瑪麗蓮右手撫胸,垂下眼睫:“父親啊,請你永眠。

  呼——

  熏風四起,風過之地風信子如花毯鋪開。

  尖頂的青藍石壁鐘樓,古舊的階梯,空寂的庭院。

  庭院中的被趙鯉砍殺一地的屍體,眨眼成為花肥。

  滅之不及,象征色欲的大頭詭物,都在柔和的絞殺中化為飛灰。

  被石中荊棘捆住的狼人,不知何時停下了哀嚎掙紮。

  在他身側,風信子簇成人形,以極溫柔的姿勢擁抱住他。

  白毛狼人赤紅的雙眼一寸寸恢複清明的暗綠。

  “太好了,瑪麗蓮女士。

  “對不起,妹妹……”

  最後呢喃已弱不可聞,嬌嫩的花枝纏繞上他的身體。

  在花的擁抱中,他閉上雙眼。

  花朵簇着他,将他團團包裹,随後一癟。

  高大的人形消失無蹤。

  花枝拂過地面跪倒的苦修士,他喉頭的破口一點點收攏。

  突然,他咯得擡頭,茫然撫摸自己恢複如初的脖子。

  四處望了一圈,一滴滴淚水順着面部溝壑滴落:“聖母啊。

  趙鯉垂下的手指微微癢,她舉手,便見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已全部愈合。

  在她道謝前,喉頭一線紅的瑪麗蓮沖她微微一笑。

  她們相視一笑,随後目光不約而同看向攀爬在鐘樓外的源雅信。

  以源雅信之識趣,早在意識到不對前它便想要溜走。

  但趙鯉隻微微擡手,掌心中昆古尼爾碎片嗡鳴。

  它便像是被人釘住四肢的壁虎,半點動彈不得。

  見得趙鯉和瑪麗蓮同時看來。

  它畸變的眼中,驚慌一閃即逝。

  不過它很快鎮定,釋然一笑:“我輸了。

  大抵是倭人自古以來的脾性,黩武又溫順,頑固又善變,慕強如狗。

  當真無回旋之地,發現自己自裁也不行後,源雅信倒鎮定下來。

  它緊閉雙眼,引頸受戮。

  瑪麗蓮禮貌看向趙鯉,詢問她的意見。

  趙鯉卻手一動,放開了對源雅信的束縛。

  巨大畸變的身體從鐘樓墜落。

  源雅信整個砸向地面。

  手足纏繞着從含山長公主處竊來的國運,它先是不解随後像是想通了什麼。

  “您,是想讓在下切腹嗎?

  “感謝您的恩典。
”它有些驚喜道:“若您能親自為在下介錯,那将是莫大榮幸。

  它話沒說完,便見鐘樓上探頭往下看的趙鯉露出極緻嫌棄神情。

  “人醜想得美。
”趙鯉從不提供什麼臨終關懷。

  留着源雅信,隻為一點。

  “狴犴大人,請誅殺此人。

  難得出來一趟的狴犴大人,需要獵物安撫。

  随趙鯉的話,一隻滿是血的雲紋靴踏着滿地風信子而來。

  左手攥着一根細嫩翠竹,右手提着一顆長發如絲的頭顱。

  一步步走來的‘女人’雙眼無目,雙手嘴邊都是血迹。

  但,不知是因為順手還是欣賞。

  在祂被血染透的衣襟上,可可愛愛掖着兩朵新摘的純白風信子。

  祂‘看’一臉狗腿樣的趙鯉,視線又落在源雅信身上。

  源雅信畸變的身體顫抖起來。

  雖不滿意,但聊勝于無。

  ‘女人’一步步走去。

  趙鯉立在鐘樓上欣賞這場捕殺。

  饒有興緻呼喊:“狴犴大人,記得給留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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