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老太爺幺子,莫看一把年紀,反應過來之後,指天指地地罵。
吆喝着,便要集合家中壯丁去找這缺大德的米家讨說法。
趙鯉靜靜在旁邊看着,等他怒罵宣洩了胸中怒氣。
這小老頭一把年紀,老爹眼看着将過百歲大壽被人害死,不發洩一下,尋常人都得氣病。
院子站滿了人。
原家子嗣還算興旺,隻是不少壯丁都頭上包着白布,縱然手裡拎廚刀提闆凳的,到底氣勢弱了很多。
林道人滿臉擔憂。
這還站着一個公門之人呢?
若是私下械鬥,說不得攤上大事。
原老太爺幺兒罵累了,扶着天井一口古法養魚缸倒氣。
趙鯉這才上前一步。
原家衆子弟,雖說聽長輩的話來集合,但大多人都偷麼瞧着趙鯉的臉色。
雖未着公服,但眼前這位曾亮過腰牌。
靖甯衛千戶是什麼等級?
閑來無事去縣太爺家串門,能将縣太爺生生吓哭。
更不提靈棚中的表現。
趙鯉稍有動作,場中便鴉雀無聲。
“行了,都散了吧!
”
趙鯉看原老太爺幺兒氣發洩得差不多,随意擺了擺手。
“先保住你們自己的小命,米家是否行巫蠱之事,巡夜司自會查。
”
趙鯉話音剛落,原家衆人相互看看。
随後一哄而散。
“哎!
哎?
”
作為家中當前輩分最高的原老太爺幺兒,目瞪口呆。
是他說話沒分量了?
他還要喊,就聽趙鯉道:“老爺子,氣夠了過來商量事,鬼宴之事還不算完呢。
”
一把年紀的人,最聽不得鬼字。
哆嗦了一下,跟着趙鯉回到廚房。
“鹽圈和香灰,再壓以百家錢,可斷絕陰神探聽。
”
趙鯉對林道人道:“勞煩道長,在廚房布置一二。
”
這林道人隻是鄉野道人,但從他之前舍命相護的舉止來看,是個中正的人。
趙鯉巡夜司哪哪都缺人,難得見一個有點底子的,早都動了收編的心。
現在使喚,隻是試探的一部分。
林道人對趙鯉的命令沒有半分抵抗,他認認真真吸收着趙鯉所授的知識。
言談舉止中,甚至帶上了幾分尊敬。
等他布鹽圈的時候,趙鯉在原家廚房摸了個蘿蔔。
在水缸裡涮涮,就像兔子一樣,用門牙咔嚓咔嚓啃掉了外皮。
見林道人和原老太爺幺兒看來,趙鯉耿直道:“我餓了!
”
來這折騰那麼久,早餐那點吃食早消化得幹幹淨淨。
現在聞到滿廚房的香味,她饞蟲直翻騰。
原老太爺的幺兒,這才醒神一般:“是我過錯,大人想吃什麼?
”
言罷,他挽袖子就要做飯。
趙鯉卻擺了擺手:“不必了。
”
她想吃肉,但原家人服喪呢,哪能過分到叫熱孝中的人,給她做肉食。
“别麻煩了,我們坐下商量。
”
三人分坐條凳上,趙鯉咬了一口蘿蔔,開口道:“有原老太爺的稻草娃娃在,今夜被邀來的餓詭,必再上門吃宴。
”
它們再上原家門,鬼宴承諾沒有兌現,必然怨氣沖天。
便是原老太爺過世,滞留此處的餓詭也是十分棘手的。
餓詭一直是一種比較特殊的詭物。
餓死的過程緩慢而痛苦,因此所化詭物棘手又麻煩,可怖又格外可憐。
化餓詭,便受永無止境的饑渴折磨。
執念為吃,難有飽足。
餓詭形态萬千,有時并不是單一個體,而是某種執念的集合體。
就是因為形态太多,趙鯉才沒第一時間認出原老太爺身上的細碎咬痕出自餓詭。
趙鯉稍一打聽,便從林道人口中得知,數年前馥縣曾鬧過一次大規模的饑荒。
黃山村餓死許多人。
這些饑餓而死的人,屍首便葬在黃山村南的荒墳中。
饑荒過後,官府照舊制,曾做施祭厲壇。
但顯然安撫效果有限。
此次來赴宴的,便是那些村南的餓魂集合。
不知其數,便是趙鯉想要砍殺也要廢不少力氣。
擺在所有人面前的隻有一條路——放焰口施食。
慰其想念,濟其饑渴。
擺一場符合儀軌的鬼宴。
趙鯉問道:“擺鬼宴,需一個廚子,原家誰能勝任?
”
原老太爺幺兒,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聞餓詭要上門,還要原家人作廚子。
小老頭雙眼一翻,就往凳子下滑。
趙鯉探手,一把将他拉了起來,放到條凳上坐下。
本想安慰兩句,卻聽耳邊叮的一聲——【觸發轉職任務。
】
【任務描述:饑腸辘辘,饑腸辘辘,永世不安,難以解脫。
】
【它們期待着一場飽足,好心的你是否願意布施?
】
【完成任務後,可轉職為新職業——鬼才稀罕的味覺狂人。
】
系統的提示響起,趙鯉花了點時間才記起,她原來還有副職業來着——黑暗料理制造者。
這能轉職的新職業,也慣符合系統的尿性,怎麼看都不像好東西!
她遲疑的這段時間裡,系統叮叮兩聲【轉職任務已接取。
】
趙鯉不由在心裡罵,狗系統成日不幹正事。
系統上的圍巾企鵝,厚臉皮慣了,權當什麼都沒發生,圍巾一裹,閃身消失。
在趙鯉分神和系統對線的時間裡,原老太爺幺兒緩了過來,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來!
”
他這聲我來,已是做好了犧牲自己保全後輩的打算。
“老人就是該給兒孫小輩頂起一片天。
”
他腿哆嗦着,話音帶上了些壯烈之感。
正想趁着這口壯氣,再放兩句豪言給自己壯膽。
卻見趙鯉擡頭道:“不必了,我來!
”
原老太爺幺兒登時張大了嘴:“啊?
”
還有這等好事?
不待他反應,趙鯉站起身來:“我身為陛下欽點巡夜司千戶,怎能坐視百姓受苦遭難?
”
林道人一震,看向趙鯉。
光配合的從廚房窗戶斜斜照下,襯得趙鯉身形平添幾分偉壯。
林道人和原老太爺幺兒頓時敬佩。
這才是理想中好官的模樣。
原老太爺的幺兒,從袖中摸出一條帕子擦拭濕潤的眼角。
心中猛松了口氣。
能活誰想死?
他小帕抹眼淚,屈膝給趙鯉誠心誠意地磕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