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一線白,太陽緩緩升起。
在這天光之中,藍色光點活潑打着旋浮上天空。
誰都能察覺到一股喜意。
正埋頭向上爬的絹娘,愕然回頭。
這股氣息很熟悉。
卻又與記憶中不同。
絹娘回首,便見微小的光,被紅色巨手握住。
氣息頓時污濁。
心神震顫之際,絹娘險些失足墜下。
被她蛛絲拖着的孫元,本手腳并用往上山爬,生怕自己體重沉重,給絹娘增加負擔。
絹娘一晃,他頓時被帶着在山石上撞了兩下。
所幸絹娘很快回神,八隻步足重新踩穩。
隻是再回頭去看,已經再看不見藍色光點的蹤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紅色人形。
菌絲組成的人,單腳站立在地。
一隻腳舉起盤放在腦後,身上帶着十分明顯的女性特征。
初時還靜靜站立,随後猛然張開眼睛。
看向了……趙鯉。
絹娘看着那紅色人形。
眼前忽然有些花,她空出的兩隻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隻摸到了滿臉的血。
絹娘并未覺得疼,還在想她眼睛是怎麼了?
幾步之外,隔着碎石的趙鯉喊道:“絹娘,别去看!
”
絹娘聽見了提醒,想要移開視線。
但頭像是被釘子釘住,視線怎麼都移不開。
雙眼突突的疼,好像有什麼要頂着她的眼球破出來,上颚的毒牙不受控制地彈了出來。
就在此時,一雙滿是泥土裂口的手捂住了絹娘的眼睛。
卻是孫元察覺到不對,攀着山石而上,用手擋住了絹娘的眼睛。
絹娘這才有了喘息之機,猛然咳嗽兩聲,嘔出了一口黑色黏菌。
“姑娘,你沒事吧?
”
孫元到底惡補過巡夜司知識,知道神明不可直視。
他别開頭不看,心想着要是絹娘還不清醒,便收着點力給她一耳光。
不料,下一瞬絹娘後背猛然竄出些白色蛛絲。
裹着孫元,以比之前還快的速度,向着山崖爬去。
孫元聽絹娘帶着哭腔的聲音道:“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
”
孫元還待細聽,眼前忽而一亮。
他們已經離開了那處山隙,迎面而來的是初升的太陽,還有——滾滾濃煙。
包圍整個西常山的大火,正朝着山林中心而來。
“朝西走!
”趙鯉從地上勉力爬起。
她是戰線的指揮者和布置者,她很清楚嚴焱所在的潛火卒就在西面。
放出小信使通知阿水同時,往西跑是她們存活幾率最大的選擇。
“快走!
”
和趙鯉催促之聲同時響起的,是百步之外,破出地面的紅色手掌。
漫天大火的照映下,這紅色手掌紅得好似岩漿。
有什麼東西,和他們一道爬出了地下縫隙。
趙鯉猛地咬緊牙關。
在絹娘要來扶她時,推開了絹娘的手。
趙鯉站起來,她胸口悶痛。
但比起之前四肢不受控制的感覺,反倒好了很多。
趙鯉捏了捏手掌,道:“你們先走。
”
言罷,她抽出腰間長刀。
倒不是她一心要做孤膽英雄來殿後。
隻是多子鬼母的目标是她,一直是她。
言語間,衆人皆可看見紅色菌絲,像是無窮無盡一般,從地上伸出。
“絹娘用蛛絲上樹,你們先走。
”
趙鯉将沈小花和沈白都交到了絹娘手中。
還要交代什麼,便聽見一聲巨響。
周邊幾丈距離的樹紛紛倒下,随後被樹根的紅色菌絲吞噬。
趙鯉心中一涼。
她掃了一圈,視線從沈白沈小花絹娘孫元和已經發黑癱倒在地的張晖娘親身上掃過。
緩緩回身,看向那拔出了半邊身子的紅色人影。
“這下,不得不拼了!
”
趙鯉素來決斷,既然逃不出,加入又不可能,那便想辦法拼了。
孫元顯然也不缺這份氣性。
他靠近趙鯉,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道:“趙千戶,還記得我身上的死士毒嗎?
”
趙鯉一凜,看向他。
孫元并未看趙鯉,而是垂下眼睛:“靖甯衛為了任務,什麼都可以付出,什麼都可以是工具。
”
“從穿上這身官服,我們便做好了犧牲的覺悟。
”
“我這失職蠢鈍之人,能否助你們突圍?
”
孫元說到後面,聲音越發冷厲。
趙鯉淺淺吸了一口氣,滿山的煙氣充斥她的鼻腔。
腦中飛快轉動後,她道:“可以一試!
”
孫元身上的蠱毒,由玄虛子研究。
為了隐蔽和穩定性,曾在狴犴香案前受過香火。
那種毒用作控制人時,稍一動念蠱毒生滿全身。
最是歹毒不過。
但在某些時刻,當成武器也不是不可。
尤其這種什麼都敢吃的玩意,對上沾染狴犴香火的蠱蟲,未必能讨到好。
趙鯉深吸了一口氣。
迅速道:“絹娘,抓住兩個小的,你的任務就是撤離。
”
之後三言兩語,迅速布置一番。
聽聞她說可時,孫元忍不住微笑起來:“好!
”
又聽她堅定的命令,孫元立時道:“遵命!
”
站在趙鯉和孫元旁邊,絹娘受他們影響,莫名平靜下來。
她死死抱住還在掙紮的沈小花和沈白。
“是!
”
阿白無聲掙紮,想要到趙鯉這邊。
沈小花卻是羞惱得很。
要死便一塊死,獨自逃生算什麼讓它以後怎麼有臉見人。
趙鯉不知這兩個小動物複雜的心路,隻提着刀和孫元并肩站立:“我會盡量保住你。
”
孫元卻灑脫一笑:“盡人事贖罪而已。
”
此後,是死是活都是該的。
孫元話音落下,一個應和的聲音響起:“二位,可帶上我。
”
地上的張晖娘親強撐着站起,她垂頭撫摸掌心的小老虎圍兜:“該贖罪之人,何止一個。
”
她腰側一直閉着雙眼的張鈞,緩緩張開眼睛。
趙鯉看看他們,又看了看已爬出地面的紅色巨人。
雙眼疼痛之際,趙鯉道:“好!
”
言罷,她一馬當先沖了出去,孫元和張晖爹娘跟随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