絹娘那叫人吐真言的絲線,能在刑訊中派上大用場。
但絹娘純善又膽小,趙鯉通常不讓她沾手這些黑暗髒事。
相比起一時的效率,趙鯉更希望絹娘漫長的妖生中,能活得幹淨快活。
沈晏知曉趙鯉的意思後,對絹娘妥善做了安排。
将海瀚商會旗下的一間織染坊,交給絹娘經營。
說是經營,其實都叫絹娘自由發揮,虧了也無妨。
就這般絹娘搖身一變當起掌櫃娘子,學着做起了買賣。
聽聞絹娘學了新提花織造,跟禦造繡工學了新針法。
便是複雜又費事廢眼的缂絲,絹娘妖相一露,幾對眼睛輪番睜閉休息,八隻步足一雙手齊齊上陣。
這世間最厲害的匠工,效率精密都不足絹娘三分之一。
短時間内,絹娘的小繡坊已是做得風生水起。
一匹缂絲織料,隐約成了盛京最搶手的奢侈品。
再叫她繼續學,繼續研究下去,成功混個織績仙人是早晚的事。
若非此次情況特殊,趙鯉并不想将絹娘牽扯進來。
此番麻煩絹娘,也叫她僞裝着來,免打擾了她平常的清淨。
絹娘這段時日過得充實又快活,面色肉眼可見的白嫩細緻。
她上前來攥住趙鯉手:“阿鯉,回來怎麼不叫我。
”
“我給你織了好些衣裙呢!
都是這一季最時興的,你要記得穿啊。
”
搞了新玩意,自要先緊着自家姐妹,外頭炒得再貴的東西,絹娘頭一個都往趙鯉這塞。
趙鯉也期待,直點頭道:“好,待事了,穿上逛街去?
”
“這次餘無發現了一個好玩地方!
我帶你去玩。
”
兩人湊一塊說了會話,趙鯉強壓喜悅将話題帶回正軌。
簡單給絹娘過了一遍案情。
絹娘一臉嚴肅道:“交給我。
”
這時,獄頭也走完了提審的程序,将葉秋娘帶到。
身負重枷的葉秋娘雙目渙散,依舊捧着她那稻草填出來的假肚子。
揮退左右後,絹娘袖中蛛絲一探,嵌入她的眉心中。
微蹙眉後,絹娘道:“她确實瘋了,阿鯉你快些問吧。
”
得了這句話,趙鯉也直截了當問道:“葉秋娘,你為什麼投毒?
轉運珠是什麼?
你從何處聽來這東西?
”
受控于蛛絲的葉秋娘,一改之前雙眼泛白,口角泛出些白沫子。
蛛絲顫抖兩下後,她悠悠然開口:“我無孕,她人憑何有孕?
我要轉運珠。
”
一句話道明她犯下罪行的動機。
她聲音麻木,絹娘卻聽得一抖。
臉漲得通紅,想要罵兩句,卻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隻道:“你不幸便要禍害旁人嗎?
”
“壞透了。
”
趙鯉也搖了搖頭,她理解這個背景下葉秋娘悲慘的處境,但惡行便是惡行。
她并沒有在葉秋娘動機上多糾結,繼續追問道:“轉運珠是什麼?
”
這三個字再觸發了葉秋娘的什麼機制。
她枯瘦的手臂環抱着稻草肚子:“轉運珠可叫人洗去黴運,心想事成。
”
眼見着她念叨着轉運珠三個字,前後晃動又要瘋癫。
絹娘指尖一撚蛛絲,葉秋娘面上露出些許痛苦之色。
随後,她說出了叫絹娘臉色發白的真相。
“轉運珠,便是孕婦肚中胎兒。
”
趙鯉手上失了分寸,将茶盞捏得粉碎。
葉秋娘尤在癡笑:“弄掉了孕婦的孩子,便可讓肚裡的胎珠子,替我受罪哩。
”
“我弄死了好幾個?
”
葉秋娘掰着手指數:“三個,五個,七八個……”
“全都有替受的啦。
”
随葉秋娘叙述,屋中平地風起,氣溫下降了幾個度。
絹娘一抖,依偎到了趙鯉身邊。
“沒事,隻是一些可憐的受害者。
”趙鯉安慰她。
眼見屋中怨氣逐漸拔高時,刑房中傳來聲響。
如猛虎喉中呼噜一聲,分不清喜怒,卻叫屋中一靜,所有亂像都消失。
趙鯉未許會替苦主讨回公道之類的話,葉秋娘已歸案,她的死不需趙鯉再去費心。
定了定神,趙鯉繼續追問:“你從何處聽說這邪術?
”
方才經過了那一通異變,葉秋娘精神越發萎靡。
沉默許久才道:“通草……通……”
但聽屋中一聲清晰又濡濕的咕咚聲。
絹娘一抖手,險些吓出妖相:“她,腦子碎了。
”
趙鯉看見葉秋娘鼻下,淌出一些透明的液體。
她冷聲道:“夠了,絹娘收回來吧。
”
“已經可以了嗎?
”絹娘輕聲問。
趙鯉一颔首:“沒必要再跟一個瘋婦浪費時間。
”
葉秋娘自有她應得的下場。
而趙鯉也從她所說的轉運珠想明白了一些東西。
關于那種惡心到極點的邪法——洗命。
舊時有一種惡心的邪術,叫洗女。
人們迷信頭胎是男孩,家族會風調雨順,保佑家族氣運。
而頭胎是女不但不能給家族帶來榮光,還會召至禍端。
因此若是頭胎出生的是女孩,便會溺死,一直是女胎便一直溺死。
直到洗出男孩。
這種惡毒惡心的邪法,曾一度盛行。
靈氣複蘇前毫無卵用,而靈氣複蘇後,這種下地獄的糟粕習俗無須整治便自行消失了。
概因那些被洗掉的女胎,将會讓這些惡人曉得什麼才叫殘忍。
曾有些地方,一死便是一個村。
人教人不會,事教人一次便懂。
曉得金疙瘩男胎并不會庇護誰,這項舊時邪術自然而然斷絕。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玩意——洗命。
一些廢物且詭計多端的男人,将自己的不順責怪于命。
在邪術師的幫助下,與孕婦交合,将自身不順全轉接于孕婦腹中胎兒。
若是落胎則大笑不已,認為那條還未出生的生命幫他擋了災殃。
趙鯉初時完全沒有将這東西與婉儀郡主的鴻運聯想起來,是因為這種邪術受益者一般為男性,且多是單一受害者。
如婉儀郡主那般鴻運滔天,不知禍害了多少新生兒。
又念及蛐蛐盆栽所言,含山長公主在通草樓享用了回春之物,婉儀郡主得了轉運珠。
還有婉儀郡主身邊粗使丫鬟失蹤。
趙鯉猛握住面前方桌。
……
守候在外的魯建興和張大人等,正等着裡頭的結果。
卻聽一聲巨響傳來,一張方桌擊碎了厚實的青磚牆壁,飛入空地炸成一團木渣。
趙鯉站定在破洞前,臉色鐵青:“聯系常營,我要暗查通草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