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本來已經是忍氣的白微聽了這句話,瞬間勃然大怒,盤子也不要了,就這麼豁的站起來,沖着那少年郎撲了過去,“你的心才爛了呢,你說誰心爛了,你說誰心爛了。
”
一旁的白芍趕忙死命的拽住了白微。
“就是你們心都爛了,這麼對我姑奶,我姑奶都氣的把我們叫過來了,你們一家苛待老人,你們不是個好東西,心都爛了!
”那少年郎被白微吓了一跳,連忙躲到了老者的後面,卻還不忘了伸出脖子大吼。
白微那個氣啊,要不是怕傷到白芍,她早就一把推開白芍,把那小子給揍一頓了,“你再給我胡說,我撕了你的嘴,劉瑞,你别以為你爺在這我就奈何不了你。
”
那叫劉瑞的少年郎又往老者身後藏了藏,“爺,你看看,這麼潑的一個人,我姑奶平時不知道受了多少氣呢,你可得給我姑奶做主啊。
”
“這……”老者撓了撓頭,看吳氏已經做好了一份涼皮,竟是懶得理會孫子了,“别管這麼多了,吃東西了吃東西了。
”
說完,接過吳氏手裡的碗,到旁邊的小桌子上坐了下來,拿了雙木箸就吃了起來。
劉瑞見狀,跺了跺腳,也跟着湊了過去。
“啊呀呀呀,好吃好吃,三外甥媳婦這手太巧了,就是一碗太少,我們爺倆,不夠,嘿嘿。
”劉家老爺子一邊吃,一邊不忘沖吳氏等人笑。
吳氏無奈,隻能再做了一份送過去。
白微氣的肝疼,“娘,你給他們吃幹什麼,他們就知道來吃來喝來拿,我們白家被他們搜刮成了什麼樣子,你咋還給他們吃。
”
“總歸是親戚,衆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就這麼趕走。
”吳氏歎了口氣,她也不喜歡劉家的人,可是面對一個老人,一個孩子,她能說什麼?
現在唯一能祈求的,就是劉家可别是全家人都來了,送一兩份出去還沒什麼,這要是管劉家一家人吃了東西,全家人都會心疼。
好在直到劉老爺子和劉瑞将兩碗涼皮全都吃完後,也沒見劉家其他人來。
白芍和吳氏都松了一口氣。
“哎呀呀呀,這味道真是好啊,三外甥媳婦手巧心巧的,這麼好吃的東西也能做出來。
”劉老爺子用手背抹了抹嘴,之後忽然察覺不對,又連忙從懷裡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最後又抹了抹嘴,才把帕子收起來。
“舅舅過獎了。
”吳氏不鹹不淡的道。
“哎呀呀呀,這個,要是能天天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就好了。
”劉老爺子好像沒看出來吳氏的态度一般,很是感歎的道,“隻可惜喲,我沒有這個命,兒媳婦裡沒有這麼手巧的,真是可惜……”
白芍抽了抽嘴角。
難怪白家人都不喜歡這個舅爺爺,這個人的臉皮也是太厚了,不管别人接不接話茬,都能自顧自的說下去。
要知道,就連劉氏也會不好意思的,雖然次數很少且時間很短。
此時,攤子前又有人來買涼皮了,吳氏便假裝幹活忙碌,沒有聽到劉老爺子的話一般,竟是沉默了下來,不予以回複了。
劉老爺子見狀,兩眼一轉,又道,“說起來,我們爺倆今日能在出雲鎮上看到三外甥和三外甥媳婦也是緣分啊,這樣,反正我們也要去白家的,我們就等一等你們,咱一起回去好了。
”
這些人竟然還要去白家?
這回,連白川柏都不淡定了,“舅,你去幹啥?
”
“瞧你這話說的,你舅舅去看看你娘,你還不歡迎咋的。
”劉家老爺子瞪了白川柏一眼,“我們兄妹相依為命那麼多年,感情多好你不知道啊,我去看看我妹妹,還得要你允許咋的?
”
“我不是這個意思。
”面對跟劉氏幾乎差不多的劉老爺子,白川柏怕的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我就是問一問……問一問而已。
”
“問問,你現在知道了,所以待會你把我們爺倆一起捎着,我要去一趟十裡鋪。
”劉老爺子說完,竟是真的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了一旁,等了起來。
這一次,白老三一家人都不說話了。
反正劉老爺子臉皮夠厚,他們說啥也不管用,倒不如趕緊賣完了東西,回白家,把他們交給劉氏。
約莫晌午十分,涼皮和豆腐終于都賣幹淨了。
白老三一家收拾了東西,把車子送到打鐵鋪子寄存,又去了買了一些青菜準備回家炒了吃,便坐了騾車回了十裡鋪。
一路上,劉老爺子都在絮絮叨叨,不外乎是在講,什麼要孝順爹娘啦,要聽舅舅的話了。
因為所坐位置的原因,吳氏娘幾個還好,能刻意忽略掉,貼着劉老爺子坐的白川柏就慘了,一路上臉都皺吧成苦瓜了。
等下了騾車之後,白川柏竟是拎着東西,大步快走在第一位,恨不得立馬回到白家,把劉老爺子爺孫交給劉氏。
“娘,娘,我舅和瑞哥兒來了。
”白川柏站在院子裡,大聲的喊道。
劉氏急忙就從東屋裡跑了出來,見到劉老爺子,高興地上前,“哥,你咋來了。
”
“我來看看你。
”劉老爺子雙手背在身後,一臉正義的道,“聽說你最近過得不太好,家裡出了不肖子孫,我過來看看。
想當年,我妹妹那也是家裡最疼愛的大家小姐,怎麼就嫁到了白家,就受起了氣呢。
”
才剛剛從堂屋裡出來的白老爺子眼角抽了抽,悶聲道,“原來是大舅哥來了……家裡哪裡有人給她氣受了,都是自己家孩子,磕磕絆絆難免有點,說受氣就有點誇大了,大哥這是在哪裡聽到的風言風語?
”
“啥風言風語的,我們河水村都傳遍了,說是白家出了兩個潑辣的閨女,敢打人,厲害了。
這麼厲害的小閨女,那肯定得給我妹妹氣受啊,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了。
”劉老爺子毫不客氣的道。
白老爺子的臉色愈發難堪了,“沒有的事情,希望大哥不要瞎傳,畢竟這事關家裡孩子的聲譽。
”
說完,不等劉老爺子再接這話茬,忙道,“大哥這是坐騾車來的,還是走着來的,路上累了吧,趕緊進屋裡來。
”
劉老爺子這才閉上了嘴,哼唧哼唧的進了堂屋。
白微站在西偏屋門口,不屑的撇了撇嘴,“明明是來找奶要錢的,還說那麼好聽,先不說咱家有誰能讓奶受氣,就說他來給咱奶撐腰?
算了吧。
”
“要錢?
”白芍有些不解。
“當然是要錢,不然你以為這位舅爺爺身上的錦袍哪裡來的。
”白微沖着劉老爺子的地方狠狠地呸了口,才道,“咱奶為啥有做生意的想法,還不是這個舅爺撺掇的,總是說要讓奶再成為大小姐,想着法的從咱奶手裡扣錢,然後和大伯一起做生意,結果屢做屢賠。
”
“咱奶,願意給這個舅爺錢?
”白芍吃驚了,要說劉氏偏心她某個兒子,願意給那個兒子錢,白芍還願意相信。
可劉氏這是給娘家哥哥錢啊,白老爺子能願意?
在這個時代裡,嫁出去的閨女相當于潑出去的水,娘家的事兒基本跟她就沒啥幹系了。
所以白家的三個出嫁的姑奶奶,都很少回白家,更是很少拿白家的錢,或者給白家錢。
“咋不能的,咱奶的心不光片她的大兒子小兒子,她連舅爺家的伯伯也偏,反正她老劉家的她都疼,就咱們,誰都不疼。
”白微恨恨的道,“芍兒,你看着吧,等走的時候,咱奶一定會塞給舅爺錢的。
”
“不過,跟咱們也沒關系,反正咱們分家了。
”說完這句話,白微的氣好像平了很多,拎着東西就回了西偏屋。
隻留下白芍一個人,若有所思。
之前,錢氏才想要跟白芍套近乎,後腳這劉老爺子就來了,且不是來的白家,而是直接去的白老三家的攤子上。
那麼這個目的,好像就不難猜了。
突然間,白芍忍不住笑了。
一個涼皮方子而已,至于那麼興師動衆麼,連劉氏娘家哥哥都出動了。
倘若她們要知道,自己這個方子可以至少賣出五十兩銀子呢?
那應該會更想搶了吧。
她站在院子中央,眯了眯眼睛,便要回西偏屋。
突然,堂屋裡傳來了白蔻帶着哭腔的聲音,“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
緊接着,她便掀了簾子便沖了出來。
原本,白蔻大約是想跑出白家的,不過在瞧見白芍之後,她改變了主意,竟是跑到了白芍的跟前。
這時,劉氏也走了出來,蹙着眉頭同白蔻道,“瑞哥兒哪裡配不上你了,你是我大孫女,瑞哥兒是你舅爺的大孫子,你倆成婚,這不是親上加親麼,以後你爹跟你舅爺也更好做生意了。
”
“奶,我……我還想留家裡兩年。
”白蔻有些無助的看着劉氏,“我不想嫁人。
”
錢氏有些緊張的跟在劉氏身後,小聲為閨女辯解,“娘,蔻兒她還小,再多留兩年吧。
”
“那就下定,兩年之後再成婚。
”劉氏思考了一會道。
白蔻的面色就慘白了下來,她搖着頭,目光無助的落在了白芍的身上,“芍兒妹妹,你幫一幫我,好不好?
”
白芍有些莫名其妙,幹她什麼事情,難道白蔻還能逼着七歲的她去替她嫁給劉瑞不成?
“芍兒妹妹,奶雖然看着疼我,但實際上,最疼的還是瑞哥兒他們,你看,現在就要逼着我嫁給瑞哥兒了。
”白蔻低聲的同白蔻道,“現在,我沒有辦法了,咱家裡有誰能反抗奶啊,芍兒妹妹,你幫一幫我吧,我不想嫁給劉瑞。
”
“我能有什麼辦法幫你。
”白芍很是無奈,“你應該去求奶,或者……求爺。
”
求她管啥用的,她在白家又沒有話語權。
“芍兒妹妹,誰說你不能幫我的。
”白蔻一見白芍竟然願意理她,頓時雙眼放亮的道,“芍兒,你幫我找到那位公子好不好,他一定可以幫我的,他一定可以的。
”
白芍瞬間啞然。
原來白蔻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想讓晏殊娶了她,就不用嫁給劉瑞了。
不得不說,算盤很響亮,奈何沒可能。
“蔻兒姐還是别想了,那可是縣丞的外甥,不是你我可以高攀的。
”懶懶的說了這一句話之後,白芍就要回西偏屋。
反正已經分家了,白家其他人怎麼鬧都跟白老三一家沒關系。
她現在隻等着把方子多賣點錢,然後租個帶鋪面的房子,一家人紅紅火火的過起小日子。
“芍兒妹妹。
”白蔻一見白芍要走,連忙哀求道,“你幫一幫我,我不想嫁給劉瑞,你幫一幫我好不好……”
“大姐兒。
”堂屋門口的劉氏看到白蔻并不理會她,氣的大吼,“大姐兒,你連奶的話都不聽了嗎?
瑞哥兒到底哪裡配不上你了。
”
“奶。
”見白芍還是無情的往西偏屋裡走,白蔻終是一狠心,扭過頭,對着劉氏道,“奶,蔻兒跟瑞哥哥年齡太接近了啊,我們隻差兩個月,這樣的年齡多不好,還是要差個幾歲,才是能好好過日子啊,就像爺和奶一樣。
”
“你的意思是……”劉氏蹙眉沉吟了起來。
方才,劉老爺子跟她提起來,瑞哥兒年齡到了,想在考秀才之前說個親。
劉瑞當時一直羞答答的偷看白蔻,這些兩個老人都看在了眼裡,所以在劉老爺子還沒說話之前,劉氏就主動的要說把白蔻嫁給劉瑞。
白蔻自然是不樂意的,她現在一心系在了晏殊的身上。
就算沒有晏殊,她想嫁的也得是個英俊又有錢有勢的男子。
對于劉瑞,她是萬萬瞧不上的。
可是令白蔻沒想到的是,她的父親白川羌,竟然對這樁婚事也很贊同。
這讓白蔻大驚失色,拒絕之後,就從堂屋裡跑了出來。
原本她隻是想躲開一會,等錢氏幫她說一說,事情緩下來再回去。
可是等看到白芍的時候,她的目的,就變成了想利用眼前這看似可憐的情景,去博取白芍的同情心,去換取接近那位公子的機會。
然而白芍卻無情的扼殺了她的希望。
既然如此,白芍,就不要怪我狠心了!
這麼想着,白蔻臉上就露出了一個狠厲的微笑,她也不驚慌失措的跑了,而是大大方方的走到了劉氏的面前,行了個禮,柔聲道,“奶,你想一想,我跟瑞哥哥年齡相差無幾,但看起來我卻比他還要大上兩歲。
現在還好,以後年紀大了,就差的厲害了。
隔壁大春奶就說過,這男女成親,還是要年齡相差個三四歲的比較好。
”
“相差個三四歲?
”劉氏沉吟着,目光就落在了白芷的身上。
白芷吓得有些打顫,孫氏趕忙将白芷護在了身後。
“恐怕不行。
”劉氏蹙眉道,“這也太上不得台面了,瑞哥兒是長孫,以後是要撐起劉家的,不能找個這樣的媳婦。
”
“奶,不是白芷妹妹,而是……”白蔻見劉氏能聽進去她的話,頓時信心大增,用手指了指西偏屋的方向,“三妹妹可是能撐得起來的,最關鍵的是,三叔家裡開始賺錢了,以後還愁沒法幫扶到瑞哥哥不成?
再說了,三叔之前跟奶您鬧的不太愉快,這要是讓三妹妹嫁給了瑞哥哥,親上加親,從前的不愉快,就全都散了啊。
”
其實前面說了一籮筐的話,都不如後面兩句話讓劉氏意動。
“這得問一問瑞哥兒的意見。
”劉氏說着,回頭看了一眼劉瑞和劉老爺子。
劉瑞嘴唇抖了抖,看樣子是想拒絕的,他身後的劉老爺子卻是樂了,“好,好,就這個丫頭,我喜歡,潑辣勁兒的,我三外甥和三外甥媳婦也是靠譜的,現在小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這等以後,還能少了微兒這丫頭的嫁妝不成。
”
說完,又是在旁邊樂呵呵一頓笑。
白老爺子站在堂屋門口,臉已經黑的像鍋底了。
這大舅哥到底把白家的孫女當成什麼了?
蘿蔔?
白菜?
任憑他孫子挑選,他以為他孫子是太子選妃啊。
“這件事,不行。
”白老爺子看了一眼劉氏,十分堅決的道。
“為啥不行,瑞哥兒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劉家在河水村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地主,能看上她,老三一家子都該燒高香。
”劉氏不客氣的嚷嚷道。
白老爺子氣的有些站不穩身形,“你淨胡咧咧些什麼,老三是你兒子,微兒是你孫女,到底是誰重要你要弄清楚。
”
“我兒子多得是,孫女也不少,瑞哥兒卻是我哥唯一的孫子,你說哪個重要。
”劉氏瞪了白老爺子一眼,毫不客氣的道。
白老爺子覺得腦袋有些昏,他身後的白川羌扶住了他的肩膀,低聲問道,“爹,你沒事吧。
”
“不,不行,我不允許。
”扔下這一句話之後,白老爺子回了東屋。
劉氏站在原地,既覺得沒面子,又覺得氣惱,“我娘家哥哥就這一個孫子,以後劉家起來了,東西不還都是瑞哥兒夫婦的,誰嫁過去是誰的福分!
”
“是是是,娘您說得對。
”白川連就在一旁笑,“娘,你看看我家白芷咋樣,要不,白英也行?
”
“閉嘴。
”一旁的孫氏就扯了白川連的耳朵,怒道,“芷兒不合适,娘已經說了。
英子才多大?
”
“哎哎哎,我說錯了,不合适,不合适,哪個都不合适。
”白川疼的連連連求饒,孫氏才放過了他。
白川連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低下頭嘀咕了一聲,“那就便宜老三家了……”
院子中央,劉氏蹙着眉頭,不知在思量什麼,沒有說話。
錢氏在一旁拉着白蔻,有些後怕的拍了拍胸脯。
還好放過了白蔻。
至于其他誰嫁給劉瑞,都跟她們沒關系。
白蔻未來是要嫁給有錢人的,劉家那點破地算什麼。
還以後起來了……劉家要真是起來了,那也不是自己起來的,而是靠着搜刮白家起來的。
錢氏冷冷的盯了劉老爺子兩眼,護着白蔻,讓白蔻悄悄地進了西屋。
“爺,我,我不喜歡白微……”劉瑞悄悄地拽了拽劉老爺子的衣角,“我喜歡,我喜歡蔻兒妹妹,白微那個潑婦,她會打我的……”
劉老爺子橫了他一眼,“你懂什麼,白蔻那丫頭心眼太多了,你腦袋轉不過她。
白微丫頭雖然脾氣橫了點,但你要是成了她的夫君,還是可以管着她的。
男人還能讓女人爬到頭頂上去不成?
再說了,我看今天老三家那生意好啊,每個月起碼三兩銀子啊,白微是他們的長女,還能少了嫁妝不成……”
“可是,可是……”劉瑞還是不情不願的,“可是我還是喜歡蔻兒妹妹。
”
“那,你要是有辦法,就兩個都娶回來也行……”劉老爺子兩眼一轉,靠在劉瑞耳邊嘀咕道,“當年娥皇女英共侍一夫,那可是千古流傳的美事,你若是能娶到她們姐妹,倒也不失為一樁風流。
”
劉瑞聽得羞紅了臉,慢慢的低下了頭,雙手交握攪動,不知想到了些什麼。
這些事兒,白芍一家都不知道。
此時此刻,她們正在西偏屋裡聽白芍說今天發生的事情。
“五十兩銀子。
”白微第一個眼睛就亮了,“咱爺不是說,咱有錢了就能搬出去麼,有了這五十兩銀子,咱就可以搬走了啊。
”
“這……這哪裡夠。
”白川柏有些吞吞吐吐的道,“實在是太小了,還是多攢點吧。
”
“爹,你是不是不想走。
”白芍目光如炬,緊盯着白川柏,“你是不是還想在這裡住下去。
”
“你這孩子說的啥話,我沒有……我就是覺得,咱要是就這麼走了,村裡人覺得咱們不孝順,再戳咱們脊梁骨。
”白川柏有些心虛的低下頭,輕聲道。
“還戳脊梁骨呢,到底是誰不仁不義在先,要是沒有公子和縣城大人幫爹你洗清了冤屈,那二百兩銀子落咱頭上,誰都不會幫咱的。
那個時候,你咋不擔心有人戳我爺我奶脊梁骨呢,現在說什麼戳脊梁骨,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白微在一旁義憤填膺的道。
“可是……可是那畢竟是你爺和奶,他們年紀都大了……”白川柏底氣不足的道。
“爹,你可要想清楚了,當初咱們剛分家,沒有鍋碗瓢盆,什麼吃的都沒有,爺和奶可是連一口水,一碗米都沒給咱們,是芍兒去大春家借的饅頭,咱們一家子才吃了晚飯的。
”家裡最是沉默寡言的白雲實忽然道。
白川柏一怔,片刻後,長歎了口氣。
原本就十分畏縮的肩膀,此刻更是塌的不成樣子。
“你要是不願意搬,就算了,我們娘幾個搬。
”吳氏擦了擦眼角,看了一眼堂屋的方向,道,“當年我覺得,嫁給你之後就沒在老人跟前侍奉過,平日都是兩個嫂子伺候,我心底虧欠的慌,才愈發的聽話,聽咱爹咱娘的話……七年了,整整七年了,我這七年給你們白家當牛做馬,做的活比全家所有人加起來的還要多,夠了,我還夠你們老白家的了。
”
“明慧你别這樣說。
”白川柏最怕吳氏說這個,“哪有什麼還不還的,都是一家人,過日子……”
“爹,我們已經分家了。
”白芍目光清亮的盯着白川柏,“分了家,就是兩家人了,以後堂屋那邊有多少錢,和咱們沒關系。
咱有多少錢,和大伯二叔他們也沒關系。
我們已經是兩家人了。
”
“可你爺奶,終究還是你爺奶……”白川柏點了點頭,還有些愁眉不展,“再說,五十兩真的不夠,芍兒,鎮上租房子都是一年起,一年沒有低于八十兩的,咱們手頭上,滿打滿算也不足八十兩啊。
”
“要是足了,咱就搬不。
”白芍雙眼一轉,故意問道。
“搬,隻要夠了就搬。
”白川柏心底算着,起碼還得一年家裡才能賺夠八十兩銀子,所以狠心咬牙同意了。
白芍就忍不住狡黠的笑了。
白老爺子那裡下了死話,白川柏這裡也敲定了銀子的數量,隻等着拿出足夠的銀錢來,到時候,誰都無法再阻攔他們了。
晌午,吳氏準備簡單的炒個青菜就吃飯。
白芷突然怯生生的出現在了西偏屋門口,“三叔……三嬸……”
對于白芷,吳氏還是很有好感的,因為這個姑娘一直就怯怯的站在那,不掙也不搶,被劉氏奴役也不抱怨,着實讓人心疼。
所以她很是友好的招呼白芷,“芷兒怎麼來了,吃飯了沒,要不要在這吃?
”
白芷搖了搖頭,小聲的道,“三叔三嬸,爺讓我來跟你們說,舅爺爺來了,你們就别單獨開火了,一起過去吃吧。
”
“不了。
”吳氏笑着拒絕了,“芷兒你跟你爺說,家裡吃飯本來就擠,我們就不過去湊熱鬧了。
”
白芷有些怯怯的咬了咬唇,點了點頭,就回堂屋傳話去了。
“你爺這個人,還可以。
”吳氏一邊擇青菜,一邊同兩個閨女說道,“一般的講,來客人了,的确是要一家子過去的。
可是咱都分家了,再者你奶又要以為咱貪她的東西了,所以還是不去了吧。
”
白芍笑着點了點頭,吳氏心底其實是有一杆稱的,對很多事情都清清楚楚的。
以前之所以任勞任怨,大概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因為有好幾年沒能侍奉二老,所以回來之後,才愈發盡心盡力的伺候劉氏和白老爺子的吧。
“你舅爺來了,堂屋肯定是要炒肉菜的,咱家裡今天沒買肉,先吃青菜吧,你們要是想吃肉,明天再給你們買。
”吳氏看了看手中的青菜,忍不住感歎道,“現在是自己當家,花錢也有底氣了,想吃肉就買,從前哪敢說這樣的話。
”
說完,她自己就先搖了搖頭。
白芍和白微就在一旁捂着嘴笑。
這時,白芷又來了,依舊是怯生生的站在門口,小聲的道,“三叔,三嬸,爺說,喊你們當陪客的呢。
”
陪客是一種說法,當主人家來了客人之後,會請一些圓滑的又或者親近有面子的人來一起做客,其身份就是陪客。
分了家的兒子被請去當陪客,白老爺子這一次,可算是給足給夠白川柏的面子了。
“那,那就去吧……”白川柏這回是真的不好拒絕了,已經說明是去當陪客的,這要是拒絕了,等于駁了白老爺子的面子呐。
“你帶着雲實去吧,我們娘幾個,就不湊熱鬧了。
”吳氏一邊洗盆裡的青菜,一邊慢慢的道,“我跟微兒還有芍兒在家裡吃,也省的過去人多了,有點擠。
”
“那,那行吧。
”白川柏也知道劉氏最看不起吳氏,一心認為白川柏是有了吳氏之後才跟親娘離了心的,“那我們早點回來。
”
說完,帶着白雲實去了堂屋。
剩下娘三個炒了青菜,熱了熱早上剩的菜,就這麼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院子裡忽然響起了吵嚷的聲音,其中聲音最高的,是劉氏的叫聲,“三郎,三郎你放開瑞哥兒,你放開他。
”
三郎,那可不就是白雲實在白家的排行。
一刹那,娘三個都變了臉色,放下木箸就從西偏屋裡跑了出來。
然後,他們就看到,堂屋門口,扭打成一團的劉瑞和白雲實。
白雲實将劉瑞按在地上,下手毫不留情,一拳一拳捶在他的臉上,肚子上,哪裡疼往哪裡捶。
劉瑞雖然年齡比白雲實大了一些,但卻沒白雲實勇猛,大部分時間都在捂着臉躲避。
“夠了夠了。
”劉氏又氣又心疼,“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你們上去給我拉開,還有二郎,你們快點給我拉開。
”
白川羌被錢氏拉着,沒有過去。
白川柏也鐵着個臉,沒有動靜。
白川連和白川穹就上前,一人拉一個,将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小子給分開了。
“老三,你個狠心的,你侄子被你兒子打了,你也不管不問的,就在旁邊看熱鬧是不是。
”劉氏很不高興白川羌和白川柏不去幫忙拉架的行為,因為更氣白川柏,所以就暫時的忽略了白川羌,“你個黑心黑肺的,你舅舅來家裡做客,好心好意喊你來吃飯,你讓你兒子過來搗亂,打客人?
你還像樣子麼?
你這成何體統?
”
“娘……”白川柏握着拳頭,低下了頭,“瑞哥兒說的那叫什麼話?
那叫什麼話?
”
“什麼什麼話。
”一說到這個,劉氏瞬間心虛了一下,“孩子年齡小,說點胡話怎麼了,你年紀這麼大了,你也跟着胡了不成?
”
“娘。
”白川柏很是凄厲的叫了一聲,“若是其他的事情,也就算了,那可是關系到微兒的名譽呢,這哪裡能亂說。
”
“發生啥事兒了。
”吳氏帶着兩個閨女,慌裡慌張的跑到了白川柏的跟前,“跟微兒有啥關系,微兒咋了。
”
白川柏抖嗦着嘴唇,沒有回答吳氏。
倒是白雲實,在掙脫了白川穹之後,指着劉瑞,恨恨的道,“他,竟然敢說娶白蔻當大,娶白微當小。
”
一刹那,白微和白芍的臉色全都變了。
“什麼?
”白芍一臉不可思議的瞧着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劉瑞,“劉瑞表哥,一個大一個小我看都委屈你了,要不你都娶走吧,白家六個孫女,你一個大五個小,豈不是更開心。
”
這是連才三歲的白果都算了進去。
一旁抱着白果的許氏吓得縮回了屋裡,孫氏也趕忙擋在了白芷和白英面前,兇神惡煞的瞧了劉瑞一眼。
“你胡說些什麼。
”劉氏狠狠地瞪了白芍一眼,“再瞎說些話,讓你爹撕了你的嘴。
”
白芍卻看也不看她,隻扭頭,死死的盯着站在堂屋門口的白老爺子,“爺,咋的,咱白家就巴結舅爺爺巴結到了這種地步了麼?
一個都不夠,得送倆?
”
白老爺子的臉色黑的如同鍋底,“不要聽你奶胡吣,白家的孫女,哪個都不會嫁到劉家去的。
”
吣,一般是指動物嘔吐,胡吣,就是胡亂說話,是個相當貶義的詞。
所以當即,劉氏就變了臉色,“白景生,我們劉家配不上你咋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
“你們劉家?
”白老爺子将劉氏的話喃喃重複了一遍,“你都嫁給我三十多年了,心裡原來還認為自己是劉家人,劉賢香啊劉賢香,你原來從始至終都沒把自己當成白家人,行,你行……”
劉氏的面色逐漸變白了下來,她方才隻是太激動了而已,哪裡想到一不留神讓白老爺子拾了個話柄。
“行,你行。
”白老爺子卻還在點頭,“既然你認為你是劉家的人,那你就跟着劉合東回去吧,回河水村,回你們劉家。
”
說完,扭頭就回了東屋,不去看劉氏慘白的臉。
這是白老爺子第一次對劉氏說出如此不客氣的話。
“你,你個喪良心的,我嫁給你三十多年,給你生了十個孩子,夭了三個,給你養大了七個孩子,那麼多孫子孫女,你竟然想要休了我。
”劉氏怒極,根本顧不上院子裡的事兒,直接沖進了東屋裡,看樣子,是要跟白老爺子撕扯去了。
院子裡,白家老大白川羌在錢氏的偷拽之下,悄悄的回了西屋。
白川穹左右看了兩眼,也幹脆的一扭頭,回了房間。
白川連倒是無所畏懼的在一旁,一臉看戲的模樣。
孫氏氣急,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拽了回去。
如此一來,院子裡就隻剩下白老三一家,還有劉老爺子爺倆了。
“那個,那個……我們吃飽了,就不用你們送了,我們回家了。
”劉老爺子是個油滑的人,此刻一看不對勁,竟是拉着劉瑞要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
”白芍冷冷的盯了劉老爺子一眼,吓得劉老爺子往後退了一步,扶着劉瑞肩膀的手也松開了。
“你們,你們想看啥,我可是你的舅舅,老三,你想對你舅幹啥!
”劉老爺子見白芍和白微對他沒有半分敬意,隻好把目光盯準白川柏,“你還管不管你閨女了?
”
這要是在往常,白川柏說啥也得喊一聲白芍和白微。
可這一次,他竟是一反常态,一動不動的盯着劉老爺子,眼底浮動着惱怒之色。
“哎呀呀呀呀呀,你們到底是想幹啥。
”劉老爺子終于怕了,這三外甥一家咋都這樣了,咋都變了,都不聽話了,難怪妹妹之前吃飯的時候哭訴,這可咋辦啊。
“哥,上。
”白芍懶得理會劉老爺子,隻沖着白雲實使了個眼色。
白雲實心領會神,直接對着劉瑞撲了過去,然後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每一下,都對準劉瑞肉最多最厚,傷害最小,但是也最疼的地方。
“爺,爺,救我啊,好疼啊……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敢了,我不要白微做小了,我不敢了。
”劉瑞哭着在地上打滾求饒。
劉老爺子看的着實心疼,可他不敢上去拉,萬一白雲實連他也打怎麼辦。
一直打了約莫有盞茶時間,劉瑞的一張臉都腫成了豬頭,白雲實才意猶未盡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瑞哥兒,瑞哥兒啊。
”劉老爺子這才敢撲到了劉瑞的旁邊,看着劉瑞已經睜不開的雙眼,心疼的哭喊道,“這是要殺人了啊,要出人命了啊,老三啊你們家可真狠心,這可是你侄子啊,你真能下得去手,你們真的狠心啊。
”
“狠心?
舅爺爺想不想看看更狠心的?
”白芍上前兩步,站在了劉老爺子前不遠處,沉聲道,“一個小小的農戶而已,竟然想娶一大一小,舅爺你說我要把這個消息散布出去,以後還有誰家的閨女敢嫁給劉瑞表哥?
”
白老爺子放了狠話,白家的孫女肯定不會嫁過去了。
那麼劉瑞以後娶誰呢?
如果附近十裡八村的人都知道劉瑞有了納小的心思,誰又舍得把好好地閨女給嫁過來?
劉老爺子反應過來之後,臉色就白了,他抖嗦着嘴唇,一臉不敢置信的瞧着白芍,“芍兒丫頭,你,你怎麼那麼狠的心。
”
“有舅爺爺的心狠?
來白家白吃白喝就算了,還想讓我姐給你孫子做小,你怎麼不送你孫女去做小呢?
”白芍疾聲厲色的道。
劉老爺子就心虛的垂下了頭,一言不發。
片刻後,白芍深吸一口氣,語氣忽然緩和了下來,“不過,既然劉瑞表哥已經成了這幅樣子,我們倒不好跟劉瑞表哥計較。
”
“不要計較了,不要計較了。
”劉老爺子一聽這話,高興地連連點頭,“都是一家人,都是親戚,不要計較了,瑞哥兒不敢再有那心思了。
”
“不讓我們計較也行。
”白芍雙眼轉了一圈,話鋒陡轉,“舅爺爺就告訴芍兒,是為什麼來十裡鋪的?
被誰叫來的?
”
一直躲在東偏屋的窗戶後頭看戲的白川穹,此刻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就……就是為了瑞哥兒的婚事啊。
”劉老爺子低下頭,有些吞吐的道。
“哦?
”白芍冷笑,“看來哥你還得再動一動筋骨了啊。
”
一旁的白雲實就擡了擡胳膊,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劉老爺子被吓得面色如土,抱緊了懷裡的劉瑞,忙不疊的道,“是老四,老四喊我們過來,說有個涼皮方子做生意可好了,要是我能弄過來,以後賺的錢我們平分……”
躲在窗戶後的白川穹,惱怒的錘了一下窗台。
白芍敏銳的聽到了那裡的動靜,猛地扭過頭,冷冷的盯了過去。
隔着一道窗紙,白川穹卻覺得五姐兒好像看到了自己似的,頓時吓得連退兩步,一直到離開了窗戶附近,才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四叔……”白芍抿嘴,眼底略過一絲深惡痛絕,“既然舅爺願意說了實話,那我們就不跟劉瑞表哥計較了。
”
說完,終是讓開了身子,将白家大門給空了出來。
劉老爺子見狀,趕忙扶着孫子,踉踉跄跄的跑出了白家。
此時,堂屋裡驟然響起劉氏尖銳的哭聲,其音凄厲,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可劉老爺子隻是腳步停頓了一下之後,依舊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不活了,白景生,要是早知道你這麼對我,三十多年前我就不該嫁給你,我就不該嫁給你的。
”劉氏一邊凄厲的哭,一邊罵道,“你個不是東西的,我嫁給誰也比嫁給你強啊,一輩子吃糠咽菜,到頭來讓你休了我,你竟然想休了我。
”
“那你去嫁給别人啊,不要回白家了。
”白老爺子也是被劉氏今天的舉動給氣到了,嗓門竟然比劉氏還高。
“好好,我不嫁給别人,我就死給你看,我死了,我當你白家的鬼,我日日盯着你,我不放過你。
”劉氏哭着,似乎就要往牆上撞。
白老三一家人對視一眼,趕忙就往堂屋裡跑。
“我不活啦,我不活啦,我要撞牆,放開我……死老頭子,我嫁給你那麼多年,你竟然想把我休了,你個老不要臉的,你不是個東西,你當年怎麼對我承諾的你……”劉氏被錢氏和白川羌拉着,一邊指着白老爺子怒罵,一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白老爺子坐在堂屋正中間,面前放着一杯空茶碗,一臉的氣急敗壞,“你撞,你撞,我看着你撞,你怎麼敢撞,你怎麼舍得撞,你不是還等着你們劉家壯大麼,你不是還想當劉家的大小姐麼,你要是就這麼撞死了,你當個屁的大小姐。
”
此語一出,劉氏的哭聲就頓了一下,之前拉拉扯扯着要撞牆的動作也松緩了下來。
“我知道,你就是想讓我死了,我死了你就能娶小的了,我管着你不讓你納小的,你恨我,你心裡恨我,我才不死呢,我死了要成全你和那個小賤人麼,你别做夢了,白景生,我是死是活都要纏着你。
”劉氏在原地怔怔的站了幾個息之後,忽然惡狠狠的沖着白老爺子道。
其他站在堂屋各個角落的子孫們,全都苦笑不已。
“你……你……”白老爺子被劉氏氣的說不出來話。
半晌後,猛地在桌子上一拍,将茶碗震的猛一抖索,“你就知道胡咧咧。
”
說完,氣咻咻的進了東屋。
劉氏一臉倔強的站在原地,擦了擦眼角的淚,轉身,施施然的坐在了凳子上。
她看了一眼因為之前的吵鬧而湧進屋裡的子孫們,臉上掠過一絲滿意的笑容,“行了行了,都沒事了,你們回去吧。
”
說着,想起什麼似的道,“你們舅舅呢?
”
白川羌和錢氏對視了一眼,由白川羌小心翼翼的道,“娘,舅他老人家走了。
”
“走了啊。
”劉氏撅了噘嘴,這有些俏皮的動作,在她那張老臉上做出來,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走就走吧,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
衆人這才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爹,娘,芍兒,雲實,奶不會真的把我嫁給劉瑞吧。
”一家人才坐在床沿上,白微就忍不住問道。
雖然她平日裡總是一臉潑辣,但到底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一提到這種事情,瞬間慌得沒有了主意。
“怎麼可能。
”白川柏連忙答道,“你爺都沒答應呢。
”
隻說白老爺子沒答應,卻沒說自己肯定不會同意。
白微有些失望的望了白川柏一眼。
這一眼,看的白川柏有些難受的低下頭。
“不會的微兒,你不可能嫁到劉家去,說啥也不讓你嫁過去。
”吳氏就比他幹脆多了,“娘護着你,誰要是逼着你嫁,娘就……娘就是死了,也不會同意的。
”
“娘你别這樣說。
”白微心中感動,不禁紅着眼眶撲到了吳氏的懷裡。
吳氏愛憐的摸着大女兒的後腦勺,眼圈也有些紅。
為什麼,親女兒的婚事,卻要别人做主?
為什麼,做父親的不能護着女兒?
為什麼……
“放心,姐。
”白芍瞥了一眼白川柏,上前一步,拉住了白微的手,安慰她道,“你放心,咱們……”
後面的話沒有大聲說出來,而是靠在白微的耳朵上說的,“咱們就快搬走了。
”
白微聞言,不禁詫異的回頭瞧了一眼白芍。
白芍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微笑。
白微就咧開嘴,笑了起來。
她相信,相信芍兒妹妹的聰明,每次隻要她肯定的說,就肯定會成功。
這種無條件的信任,早就在姐妹倆數次并肩作戰赢了劉氏之後培養了出來。
“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嫁給那個劉瑞的,誰也别想操控你的人生……未來,你隻會嫁給你喜歡的,同時也喜歡你的人。
”白芍目光堅定的看了白微一眼,在心底默默地道。
這是她的姐姐,是她的親人,是在劉氏發脾氣時敢于站在她跟前的姐姐,是比吳氏還要護着她的姑娘。
她一定,會讓白微幸福。
當天晚上,白老三一家把第二天要賣的涼皮做出來,又随便的吃了一點晚飯,就早早地歇了。
劉氏和白老爺子不知怎麼地,雖然沒有和好,但也沒有繼續吵架,而是類似于冷戰那種,互相不搭腔。
白家就白川柏有些擔心,卻不敢上去勸。
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沒往心上放。
第二天一早,白芍一家就去賣涼皮去了。
因為惦記着昨天說的事情,在賣涼皮的時候,白微一直往旁邊看,就想着那光頭大漢說的掌櫃的會不會今天過來。
白芍倒是比較淡定,她對自己的這個涼皮很有信心,味道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調出來的。
像鐵闆豆腐,他們家在這裡賣了好幾天之後,除了白川穹那一次之外,已經有兩家琢磨出了大概的味道,也弄了平車推着地鍋來出雲鎮上來賣了。
隻不過他們是正兒八經的來做生意,不像是白川穹居心叵測的想搶生意,所選的地方距離白家的鐵闆攤子都有些遠。
再加上味道還是不如白芍家的好吃,也就用便宜吸引人,整體來說,對白芍家的生意影響不是特别多。
也有人想模仿了涼皮來做,可他們就算知道了制作方法,也不知道那面水是怎麼做出來的。
所以白芍很有恃無恐。
光頭大漢所說的那掌櫃的要是來便罷了,要是不來,她就敢把這涼皮方子賣給其他人!
就這樣,一晌午約莫過了一半,日頭逐漸爆曬的時候,光頭大漢笑眯眯的出現在了白芍家的攤子前。
“來兩碗涼皮,一份豆腐。
”大漢笑呵呵的道。
“好嘞。
”白芍清脆的回應了他。
一旁的吳氏手腳麻利的做出了兩碗涼皮,和一份豆腐遞給了白芍和白微。
姐妹倆就捧着三份東西,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光頭大漢所坐的桌子上。
兩份涼皮,一份放在光頭大漢的跟前,一份放在了光頭大漢對面的,一個留着胡須的中年男子跟前。
至于那鐵闆豆腐,則放在了中間稍微偏那中年男子的地方。
如此微妙的擺放方式,讓那中年男子眼底閃過一絲贊賞。
随後,白微将兩雙幹淨的木箸,放在了兩碗涼皮的上方。
那中年男子端詳了一眼木箸之後,便拿起來,夾了一口涼皮,又咬了一塊鐵闆豆腐,片刻後,點了點頭,“恩,果然現吃要比較好。
”
白芍就在一旁抿嘴笑,“這世間食物,多數都是剛出鍋好吃,尤其是鐵闆豆腐這種香煎的食物,涼了之後的口感,不複熱時的十分之一。
”
“哦,聽你這意思,是有那種涼了比熱了好吃的食物了?
”那中年男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有些奇異的盯向白芍。
他一個大掌櫃的,還是頭一次跟一個小姑娘談生意。
若不是趙虎信誓旦旦的保證,這小姑娘很聰明,一點都沒有稚氣,就算這涼皮再好吃,他也不會過來和一個女娃談生意。
“有,比如,我們家的涼皮,就是涼了比較好吃啊……”白芍微微一笑。
那中年男子恍然大悟,暗道自己粗心大意,竟被一個小姑娘給繞了進去。
他說的是剛出鍋比較好吃,白芍卻說的是熱的好吃還是涼的好吃。
菜一出鍋肯定是熱的,涼皮卻一直都是涼的,就沒有什麼對比性了。
等等,熱的涼皮?
那中年掌櫃的好像摸到了什麼,兩眼一眨,好奇的看向白芍,“你的意思是,這涼皮還能熱吃?
”
“為什麼不能。
”白芍就笑了,“涼皮隻是一種面做出來的食物,被人将形狀固定成了薄薄一層,所以賦予了他涼皮的名稱。
但實際上,可以做成塊,也可以切成條。
具體做成什麼樣子,不還是看人怎麼操作的麼。
”
“這開闊的想法……”中年掌櫃的精神一震,看着白芍的目光中,終于沒有了任何輕視。
雖然光頭大漢趙虎一直跟掌櫃的強調,這娃很聰明,一點都不像小孩子。
可畢竟年齡在那裡擺着,七歲的小孩子,再聰明能怎樣?
所以這中年掌櫃的眼底一直藏着一絲淡淡的傲慢和輕視。
而今,随着白芍的一番話語,他對這小娃刮目相看,傲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鄭重的邀請,“來,白二姑娘,請坐!
”
白芍這才含笑,坐在了一旁。
“鄙人姓王,你可以稱呼我為王掌櫃的。
”那王掌櫃自我介紹了兩句之後,就直奔了主題,“今天前來,為的就是這涼皮方子,不知姑娘想怎麼賣這涼皮的方子。
”
“涼皮方子有很多種,做涼皮的方子,還是調料的方子,不知道王掌櫃要哪一種?
”白芍正襟危坐,一闆一眼,小大人一般的道。
“竟然……”那王掌櫃一愣,沉吟了起來,“鄙人以為,這涼皮方子,應是一起賣才對。
”
“不一起賣。
”白芍搖了搖頭,十分認真的道,“這涼皮做出來之後,吃法有很多,我這涼調的方法隻是其中一種,涼皮種類也有很多種,所以我單獨分開來賣。
至于我這調料,不一定用來調涼皮,做點其他的涼菜,也是可以用進去的。
這兩樣東西,我要是合成一樣賣,豈不是太虧了。
”
王掌櫃被白芍的直言不諱給逗笑了,“那行,你說你想怎麼賣吧,隻要價格合适,我就應了你。
”
“五十兩銀子,做涼皮的方法。
五十兩銀子,調料的方法。
四十兩銀子,另外幾種相似種類涼皮做法。
”白芍斟酌了片刻,将自己心中認為合适的價格,講了出來。
“一百四十兩……”王掌櫃有些震驚,他以為,這小姑娘頂多說個七八十兩。
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把自己預估的數字,翻了個倍。
“一百四十兩,有點多吧。
”趙虎也很是吃驚,畢竟之前王掌櫃隻打算出五十兩銀子将涼皮方子買走的。
“固定死無法變化的東西才不值錢。
”白芍在一旁,幽幽地道。
這意思是說,她給的涼皮方子,将可以變成很多種花樣。
隻要庖師(廚師)手巧,那食材将演變成無數種食物。
涼皮,不過是其中一種罷了。
這一點,王掌櫃也想到了,所以沒有一口拒絕白芍索要的“天價”。
“再說了,涼皮這個東西,咱們斜陽縣可是沒有吧。
”白芍看準了王掌櫃的神色,又加了一句,“所謂物依稀為貴,王掌櫃……”
“好,我要了。
”王掌櫃一咬牙,應了下來,“這風險,我擔了,要是入不敷出,或者賣的不好,那就算我頭上。
”
說完,又喃喃道,“我就不信了,斜陽縣的老爺少爺們最愛吃稀罕物什,我這涼皮能賣不好?
”
“那是肯定的了。
”白芍在一旁抿嘴淺笑,“王掌櫃的,你看,一百四十兩多不整齊啊,要不你把鐵闆豆腐的方子也買走吧,我給您算十兩銀子,湊個整嘛。
”
“小姑娘倒是會做生意。
”王掌櫃望着白芍的眼神異光連連,片刻後,又暗了下去,“可惜是個姑娘,若是小子,這以後,怕也是個人才。
”
在這個時代,女子沒有幾個去做生意的,那抛頭露面的行為,不僅不為男子們所接受,就連大部分女人們都難以認同。
所以王掌櫃認定了白芍,最多隻能在這一隅裡賣賣小吃,是走不出這出雲鎮的。
對此,白芍沒有反駁。
有時候,語言總顯得太過于蒼白,不如用行動說話,讓結果告訴世人。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對了,這一百五十兩我可以給你,但是涼皮和豆腐你們不能再賣了。
”王掌櫃就要離去之前,忽然想起這件事情。
“掌櫃的,我可以跟你保證,不會去斜陽縣與你搶生意。
至于這出雲鎮,不過是一處小小的鎮子罷了,相信是影響不了王掌櫃生意的。
”白芍不急不躁的道,“再說了,若是這涼皮在斜陽縣賣得好,說不定咱們還有合作的機會呐。
”
“好,記住你的承諾,我不希望看到斜陽縣出現第二家賣涼皮的店。
”王掌櫃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芍,“下午我會派一個庖師和趙虎一起過來,先付你五十兩銀子,等回去之後确定做出來的味道沒有異樣,便會将剩下的一百兩一并送過來。
”
說完,兩個人腳步匆匆的離開了這裡。
白芍也站了起來,在那裡拾掇他們吃剩下的涼皮和豆腐。
“芍兒,芍兒,你們是講成了嗎?
”白微眼裡帶着崇拜,湊了過來。
白芍給了她一個神秘的微笑,沒有說話,轉身繼續去賣涼皮。
等涼皮賣的差不多了,鐵闆豆腐也沒剩多少了,趙虎領着一個三十來歲的胖乎乎的男人出現在了白芍眼前。
“這是疱趙,這是白二姑娘。
”趙虎簡單的做了一下介紹,“疱趙,等會你就跟這姑娘學那做涼皮的法子了。
”
“哎,好。
”疱趙憨厚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