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鋪,白家。
在晏殊說完那句話之後,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一時間,院子裡出現了一種令人害怕的靜谧。
良久之後,白老爺子才輕輕的咳嗽了兩聲,打破了這番安靜,“晏公子,晏公子可莫要如此,這都是些女兒家的争吵,小姑娘之間的矛盾,萬萬升不到用律法的地步啊。
”
“是啊是啊。
”一旁的白家兄弟們也跟着點頭附和。
唯獨劉氏,像個鋸了嘴的公雞一般,挺直着脊背,站在旁邊,一聲不吭。
“爺這話說的就有些意思了,事情已經蔓延出了整個十裡鋪,我們一路走過來,有多少鄉裡鄉親對着我姐指手畫腳的,還不是因為那些不實的謠言?
要說這些隻是女兒家的争吵玩鬧,那殺了人是不是也隻是玩鬧中的失手呢?
如果照爺這個說法,本朝律例的存在豈不是就是一種笑話?
”白芍對着白老爺子厲聲道。
一旁的白老爺子被五孫女這番思緒清晰口齒伶俐的話給震住了,急喘了好幾口氣,才扭頭看向白川柏,顫聲道,“老三……老三你也覺得,你也覺得是大姐兒污蔑了三姐兒嗎?
你也覺得,這事情嚴重到了需要去衙門告狀的地步了嗎?
”
白芍身後的白川柏身形晃了晃,沒有說話。
白芍和白微兩個小閨女趕緊一左一右的拉住他的手,像是在給予他支撐,又像是在給予他力量。
白川柏低下頭,目光在白芍身上流連了一番,最後落在了白微的身上,雙眼有些失神的盯着她臉上那疤痕,他終于嘶啞着聲音,張口道,“爹,趙龍是食為天的護院,他能去斜陽縣縣衙告大狀,會不經過我的同意麼?
”
他這話,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了白老爺子,但卻也和正面沒什麼區别了。
白老爺子身體一軟,要不是身後的白川羌及時的扶住了他,也許他就要狼狽的摔倒在了地上。
“老三啊……老三啊,我們是一家人啊……就算爹之前寒了你的心,可你還姓白啊,你還是我的兒子,是我省吃儉用一口米一口飯養下來的孩子啊……”他雙目泛紅,老淚縱橫的盯着白川柏,用蒼老的聲音,低低的喚道,“老三,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竟然連爹爺要告了麼?
”
“爹,我沒有告你……”白川柏被他那一番低呼擾亂了心神,有些無助的搖着頭道,“我沒有告你……我隻是不能看着我的大閨女,我本就可憐的大閨女這樣被人欺負……那些謠言,那些大姐兒哭天抹淚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是想毀了微兒麼?
不行……爹,微兒也是你的孫女啊……”
“有什麼話咱們私下裡說不行麼?
我會狠狠教訓大姐兒的,你非要去衙門裡告家裡麼?
非要把所有的事情搬到衙門裡去說麼?
連小孩都知道家醜不可外揚,你就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外人麼?
”白老爺子瞪着白川柏,強壓着怒氣,低聲道。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愛面子的白老爺子都不肯放聲吵嚷,隻因怕被周邊鄰居聽見。
“家醜?
”一聽這話,白芍氣的怒火中燒,一把攔住了白川柏,往前一步,揚聲道,“爺說的是什麼家醜?
白家還有什麼事情不醜?
這幾個月以來,白家的醜事兒多了去了,根本不在乎多這一樁,對吧爺。
”
就之前劉氏大鬧食為天,還有幹股那些事兒,說出去哪個不都是個頂個的家醜,白老爺子他們也沒當一回事兒。
現在告個大狀就要死要活的了,還對白川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想讓這件事情無聲無息的就平了下去。
白芍才不會讓白家人如願。
“你,你這熊孩子……”白老爺子惱怒的瞪着白芍,頭一次露出恨不得要打她的神情。
白川柏見狀,心底一個“咯噔”,連忙将小閨女給護在了身後,擋住了白老爺子的目光,“爹,你有什麼事情沖着我來,芍兒還小,隻是個孩子。
”
白老爺子被他這句話氣的頭痛,“老三,你說吧,你到底什麼意思?
是不是一定要把家裡給告到底了?
是不是一定不肯扯了狀子?
”
在這個年代,告大狀之後是可以撤狀的,到那個時候,衙門的人就不會再插手這些事情。
現在衙門的人已經登了白家的門,這醜事兒是肯定揚出去了,白老爺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白川柏撤了狀子,一家人有事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好歹能将眼前的局面補救一二。
“老三,撤了吧,都是一家人,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商量一下,我讓蔻兒給三姐兒道歉,還不行麼?
”白川羌也站出來了,蹙眉看向白川柏,低聲道。
“道歉?
”白芍又笑了,“我姐的名聲已經被可白蔻給毀了,想要用一句道歉來抵消,是不是太輕飄飄了一些。
”
“那你還想怎樣?
”白老爺子有些無奈,但也知道現在形勢比人強,他隻有先安撫了白芍這個小祖宗,才能有将事情平息下來的可能,“你說,你想要怎麼樣?
”
“怎麼樣?
當然是要白蔻主動站出去,承認是她信口胡說,是她污蔑我姐,是她偷了我姐的東西,是她狼心狗肺,我們好心容她住兩天,結果她卻反過頭來污蔑我們一家!
”白芍厲聲道。
一旁的白老爺子和白川羌的臉色同時白了下來。
因為他們知道,白蔻肯定是不會這樣做的……
而且如果這樣做了,豈不是将白家本就不好的名聲,更加碾到了塵埃裡。
“五姐兒,大姐兒是你的堂姐,你們都是白家的孫女,大姐兒名聲要是壞了,三姐兒的名聲也好不哪裡去的,你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你要想清楚啊。
”白老爺子還在苦口婆心的勸。
白芍堅定地搖了搖頭,一臉無懼,“我不怕,我現在就要白蔻站出來,承認一切都是她所做的。
”
“這……”白老爺子為難了。
他回過頭,看了看一直站在角落裡默不作聲的白蔻,又看了一眼一臉堅定的白芍,有些無奈的歎息了一聲,“要不,大姐兒你……”
兩害相權取其輕,白老爺子也隻是希望保護自己家裡人不要下大牢而已,畢竟方才那晏公子說的那條律法,實在是吓人。
可白蔻不這麼想,她隻覺得家裡人放棄了自己,連爺也要逼自己去承認那些話了。
這不是要毀了她麼?
不,不行……
白蔻尖叫了起來,“白微,是白微毀我名聲在先的,我現在做的這一切,都隻是原樣還給她而已,如果因為這些話你要告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告你。
”
對,是她污蔑自己在先,她能告自己,自己也能告她。
一想到這裡,白蔻原本因為白老爺子的話而有些顫抖的身體,忽然平複了下來。
她昂起頭,一臉無懼的樣子盯着巴斯好,雙眼迸射出濃濃的恨意。
白芍輕揚嘴角,有些不屑的笑了,“白蔻,我需要在這裡提醒你兩件事情,第一,你并沒有證據證明那些事情是我們散步出去的。
第二,難道那些不是實情麼?
什麼叫做污蔑?
無中生有才叫做污蔑,我們隻是說出了事實而已。
”
“不,你就是污蔑我,你毀了我的名聲,對,你就是在毀我的名聲,所以我也可以告你,拔你的舌頭,讓你下大牢二百天,對。
”白蔻兇狠的盯着白芍,原本還算俏生生的臉蛋上布滿了猙獰與得意之色。
“咳咳。
”就在白芍想要反駁的時候,一旁看戲已久的晏殊輕輕咳嗽了兩聲,再次用扇子掩着嘴道,“根據本朝律例,無中生有是為污蔑,若是确有其事,且公布者還是苦主,算不得污蔑,隻是公布事實而已。
”
白蔻一臉的得意頓時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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