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劉氏一句詢問的話,白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白川柏的身上,讓他十分的不自在,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肩膀。
這個時候,白芍的小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胳膊上,白川柏猛地想起昨天晚上一家人就來十裡鋪送節禮這件事情商議時說的話,暗暗一咬牙,又挺直了腰身。
當時,白芍幾個孩子都建議,這個中秋節,節禮送過去就行了,人還是别去了。
可白川柏想着這是分家後第一個節,怕白老爺子失望,還是咬牙拜托全家人過來了。
然後白芍就跟白川柏約了三章法。
第一,不論劉氏和白老爺子說什麼,錢是全家的,不能給。
第二,不論啥時候,他都得站在最前面,抵擋來自劉氏的風雨,護着妻兒。
第三,吃完中午飯不要停留,以免生事,趕緊離開。
當時,白川柏一口答應了下來。
如今,在面對劉氏這樣咄咄逼人的話語之時,無論如何,他也不能退縮。
不能退縮,不能讓妻兒失望。
“娘,你說這話也是外道了不是,這幾個都是我的侄女,我身為叔伯的,哪裡能不給孩子添妝不成。
”白川柏勉強的揚着嘴角笑道。
此話一出,劉氏一愣,白芍和白微對視一眼,都在暗地裡給白川柏鼓掌。
說得好,避開了嫁妝這個話題,隻說身為叔伯該給的添妝,看似跟劉氏說的同一個話題,其實意思截然不同,更是讓劉氏的算盤落了個空。
“就是,我們這當叔嬸的,到時候一定給添妝的。
”吳氏看了一眼白川柏,不舍得讓他獨自面對劉氏的怒火,也站了出來,低聲說了一句。
“你們……你們……”劉氏氣的瞪大了眼睛,“老三,你也學滑頭了啊,說,是不是跟你這個媳婦學的?
當年你把她帶回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不是個好東西……”
“娘,小慧她很好。
”白川柏鼓起勇氣,第一次打斷了劉氏的話,“小慧她當年是個好姑娘,現在是個好娘子,更是個好母親,不存在誰教壞誰,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的,一直都是。
”
“你……”劉氏的眼睛瞪的更大了,眼珠子幾乎要掉下來,呼吸更是急促的仿佛要窒息一般,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頭一次,這個乖兒子這樣打斷自己的話。
頭一次,這個乖兒子不順着自己說話。
劉氏覺得自己要暈過去了,她死死的瞪着白川柏夫婦,一拍桌子就要發脾氣。
一旁的白川穹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用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低聲央求道,“娘,好好吃個飯吧,三哥三嫂答應給侄女們添妝,就已經很好了呀。
”
“你拉着我幹啥,好,好個屁好,他日子過得那麼舒服,咱一整個家裡連個百兩銀子都不到,你哥哥要怎麼做生意?
連個本錢都不夠,現在全家就他有錢,他不給家裡支持兩個,咱這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劉氏急吼吼的對着白川穹罵道。
一旁的白川柏和吳氏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低下了頭,心底有些疑問,卻都選擇緘默。
白微卻聽的心裡不舒坦,接了一句問道,“爺,你上次賣藕的時候不是說不做生意了嗎?
”
“啊,不做了。
”突然間發起呆來的白老爺子回過神,回答白微道,“之前說過,不做了,不做了,安安穩穩的攢錢買點地,還是種地靠譜啊。
”
“那奶咋說大伯沒本錢做生意,讓我爹給大伯點嘞。
”白微看了一眼劉氏,有些委屈的道。
“啊,不能不能,哪能跟老三要錢,各家憑本事賺錢,老大沒本事賺,那就得認栽,人家老三有本事賺錢,那是老三的,都分家了都。
”白老爺子仿佛看開了似的,對着劉氏擺了擺手,“老婆子啊,你就别想了,那生意的事兒,就算了。
”
“……就算是生意不做了,那家裡幾個孩子年紀都到了,常山也十七歲了,該說親了,還有大姐兒,二姐兒,二郎,這幾個孩子眼瞅着都到年齡了,你去把你這張老臉當錢去娶孫媳婦啊。
”劉氏毫不客氣的沖着白老爺子吼道。
白老爺子的臉上露出一抹尴尬,低聲對着劉氏央求,“大過節的,别說這些事情行嗎?
好好地,安靜的過個節日不行嗎?
”
劉氏冷哼一聲,意外的妥協的閉上了嘴,但那态度卻還是顯而易見——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白老爺子見狀,皺起眉頭,一臉的苦惱,卻又說不出話,隻好歎了口氣,一口将碗裡的白酒給悶了下去,然後讓白芍再給他舀一碗。
“爹,少喝點吧,酒喝多了傷身。
”白川柏心疼白老爺子,忍不住出聲勸了兩句。
“沒事,沒事,大過節的,喝點沒事。
”白老爺子對他擺了擺手,接過白芍遞過來的酒,一揚脖子,又是一碗下去了。
劉氏在旁邊斜着眼睛冷哼,“就知道喝酒,你也知道難,喝酒有啥用,說的跟酒裡能掉下來錢似的。
”
白老爺子不理她,一揚脖子,又是一碗下去了。
“娘,你少說兩句吧。
”白川柏感激白老爺子方才對自己的維護,這會忍不住站出來為白老爺子說了兩句話。
“啥,難得又不是你,我為啥少說兩句,你兩個閨女一個兒子是不缺啥了,我們家裡可六七個孩子等着呢,我們窮,你是有錢人,是大财主,自然是不懂我們的難處了。
”劉氏陰陽怪氣的道。
白川柏十分尴尬的低下了頭。
一旁的吳氏拽了拽他的胳膊,不讓他再說些什麼了。
一家人都低着頭悶悶的吃起飯來,說是吃飯,其實白芍家人動箸次數很少,也就裝個樣子,根本吃不下什麼。
等一頓飯逐漸到了尾聲,白川柏跟已經喝得有些醉醺醺的老爺子說道,“爹,那個,鋪子裡還有東西要收拾,我們先回去了,等以後有空再來看您老,行不?
”
“啥,這就走?
”白老爺子猛地擡起頭,有些哀傷的望向白川柏,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嘴唇蠕動了片刻,最終還是重新低下了頭,沖他擺了擺手,“走吧,走吧……走吧。
”
白川柏望着這個樣子的爹,心中酸楚,忍不住低聲道,“爹,其實這些事情你不用發愁,等到了時候……”
其他的話沒說出來,他身後的白芍突然一腳踩空摔了下去,白川柏聽到了小閨女的哭聲,吓得想說什麼都忘記了,趕緊回過去把小閨女給抱了起來,心疼道,“摔哪裡了?
疼不疼?
摔哪裡了?
咋那麼不小心,我看看,破皮了麼。
”
白芍沒有說話,隻是将身體蜷縮在白川柏的懷裡低聲抽泣。
“來,讓爺看看,是不是崴腳了。
”白老爺子見狀,也伸出手,要幫白芍看一看腳腕。
可就在他手即将接觸到白芍腳腕的時候,白芍忽然将腳挪開了,一副不肯讓白老爺子接近的樣子。
“這咋了還,你爺還不能招你了。
”劉氏在旁邊冷哼了一句。
在十裡鋪的方言裡,招,同碰。
“爹,可能是你身上酒味太大了吧,芍兒這丫頭估計也是吓到了,所以不肯讓人碰。
”白川柏見白老爺子臉上也有些不悅,就趕緊的為閨女開脫。
就在這時,白芍又哭了起來,一張嫩白的小臉蛋上,淚水一道接着一道的滑下來,看的白川柏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爹,我看妹妹是想回家了呐。
”白微在旁邊冷聲提醒了一句。
“回,馬上回,爹,娘,我們先走了。
”白川柏立馬就抱着白芍往外走。
“哎,哎,老三……”白老爺子站在堂屋門口,想留一留這個三兒子,可白川柏被小閨女哭的心都抽抽了,根本沒注意到這裡的事情,抱着白芍三步并兩步的就出了白家門口,上了騾車。
一家人就這麼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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