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
清檀跪下認錯,姜媚也想跪,可惜跪不下去。
裴景川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姜媚身上:“你怎麼在這兒?
”
她雖得了個一等丫鬟的身份,卻沒有自由走動的權力,更不該在這兒偷聽。
姜媚喉嚨發緊,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公子,府裡發了賞錢,清檀姑娘擔心奴婢行動不便,特意陪奴婢一道,剛剛也是被奴婢連累,怕沖撞了貴人才躲這兒的。
”
得了清檀提醒,這聲“奴婢”姜媚說得很順口。
裴景川不說話了,目光銳利,似要把她的皮囊刺穿。
姜媚抿了抿唇,把剛到手的賞銀拿了出來。
今天的賞銀足足有一兩,姜媚覺得在裴家做丫鬟其實挺幸福的。
隻可惜,她做過妓子,還和裴景川睡過,裴家容不下她。
裴景川把那一兩銀子給了清檀,冷冷地說:“以後月錢賞銀都不必給她發。
”
姜媚在裴景川這裡刻下的“有錢就會逃跑”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他現在一個銅闆都不會給她。
姜媚低垂着腦袋不敢有意見,好不容易等裴景川離開,她彎腰去扶清檀,這時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三郎,原來你在這兒啊,真是讓我好找。
”
姜媚的身體猛然僵住。
這個聲音,實在是太像了!
某些可怖的記憶洶湧而來,姜媚大腿内側的肌膚都在隐隐作痛。
不遠處,葉青行熟稔地搭上裴景川的肩:“今天可是你的擢升宴,大家都來了,你還在磨蹭什麼?
”
葉青行說完朝裴景川身後看了一眼。
翠綠的竹叢之間,有兩個丫鬟,其中一個跪在地上,另一個正要去扶。
瞧着沒什麼特别的。
葉青行挑了下眉,和裴景川開起玩笑:“你不是一向清心寡欲麼,怎麼跟府裡的小丫鬟較上勁兒了?
”
裴景川給了葉青行一記眼刀子,葉青行笑着和他走遠。
笑聲遠去,姜媚勉強找回神智,歉然地對清檀說:“對不起啊,是我連累了你。
”
清檀看姜媚的眼神有些古怪:“你方才怎麼不與公子說是我叫你出來的?
”
三少爺雖然沒給姜媚名分,卻也把她留在了身邊,她若辯解,三少爺未必不會信她。
姜媚艱澀道:“你是夫人的人,奉的是夫人的命,我攀扯你豈不是在和夫人作對?
”
聽到這番解釋,清檀終于拿正眼看了姜媚。
這女人的确不是一般的狐媚子。
姜媚顧不上觀察清檀的變化,她滿腦子都是剛剛那個人的聲音。
在她贖身之前,曾被老鸨迷暈送給一位神秘客人。
她醒來時眼睛是被蒙着的,那個客人沒有要她的身子,而是用燒紅的烙鐵在她大腿内側烙了個疤。
姜媚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他的聲音卻像是烙鐵一般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腦海裡。
那個聲音和剛剛來找裴景川的人一模一樣!
那個人是知道她長什麼樣的,如果讓裴家人知道她曾是妓子,一定不會留她在裴景川身邊,她會再次落入那個人手裡的!
皮肉燒焦的疼痛似乎又席卷全身,姜媚感覺太陽穴都在突突地疼。
她咬了咬舌尖,讓自己冷靜下來,盡可能平靜地問清檀:“對了,你知道剛剛那個來找三郎的人是誰嗎?
”
“你問這個做什麼?
”
清檀十分警惕,哪怕姜媚剛剛才幫了她。
姜媚勉強擠出一抹笑:“我怕沖撞了貴人,想多認認人。
”
清檀的表情嚴肅起來:“男賓不會進内院,隻要你不亂跑,不會有機會沖撞他們。
”
姜媚掐住掌心,想了想說:“其實我聽過那個人的聲音,說不定我們之前是認識的……”
“不可能!
”清檀直接打斷,“那可是葉家大少爺,葉六小姐的親哥哥,你怎麼可能會認識他?
”
姜媚的表情控制不住崩裂。
逃亡的路上她猜想過那個神秘客人的身份,剛剛聽那個人的語氣跟裴景川好像挺熟的,她以為他會是什麼王孫貴族,沒想到他竟然是葉家大少爺。
難道兩年前葉家就已經知道她的存在了嗎?
葉大少爺在她身上留下烙印,是為了恐吓她、逼她從裴景川身上逃離嗎?
若他知道她又回到裴景川身邊會怎麼對付她?
這件事葉六小姐也知道嗎?
姜媚想起葉青鸾剛剛在裴景川面前時的嬌羞模樣,怎麼也無法将她和在自己身上留下烙印的惡魔聯系在一起。
姜媚的臉色白得可怕,清檀察覺異樣,狐疑地問:“你與葉大少爺有過節?
”
姜媚連忙搖頭,她垂下眼睑,不敢讓清檀發現自己的慌亂恐懼,低低道:“沒有,應該是我聽錯了,太久沒怎麼走路,我感覺腿好疼。
”
她的腿才打斷重接沒多久,剛剛又蹲了那麼一會兒,疼也是正常的。
清檀沒再多問,送姜媚回到院子便去忙了。
姜媚回屋坐下,想拿針繼續做衣服,手卻抖得厲害。
裴景川不肯放她走,她原本是想乖乖待在裴家,如魏嬷嬷教的那樣在正室夫人手下讨生活,等裴景川膩了再求他放自己離開的,葉青行的出現卻如同一把刀懸在了她頭頂。
她得在他發現她之前逃走才行,不然隻有死路一條!
宴席直到夜裡才散,裴景川回來之前,廚房就送了醒酒湯和宵夜來,姜媚也提着燈籠提前在院裡等候。
不多時,裴景川便在下人的攙扶下出現。
他不喜應酬,但今天賓客太多,還是喝了不少。
隔着好幾步的距離,姜媚就聞到了濃郁的酒氣。
等他被扶進屋,姜媚忙擰了熱帕子幫他擦臉擦手。
惶惶不安了大半日,姜媚已經冷靜下來。
葉青行是男子,不會随意進出裴家,她和他幾乎不可能碰面,而葉青鸾和裴景川的婚事還沒有正式定下,距離葉青鸾進門至少還有一年的時間。
隻要她小心行事,不要被葉青行撞見,就還有至少一年的時間可以想辦法逃走。
熱氣帶着癢意順着毛孔往裡鑽,裴景川掀眸朝姜媚看過來。
黑沉沉的眸子染了酒氣,冷意不那麼尖銳,瞧着比之前要好接近些。
“廚房送了粥,公子要再吃些東西嗎?
”
姜媚問着收了手準備去端粥,剛直起身,手腕就被扣住。
裴景川直勾勾地盯着她:“在想什麼?
”
“想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