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翠紅樓。
一大早起來,老鸨的眼皮就狂跳不止,她把樓裡幾個懶散的姑娘罵了一頓解氣,正要回去睡個回籠覺,大門就被重重敲響。
“誰啊,不知道妓院晚上才營業嗎,吵什麼吵?
”
老鸨皺眉罵着,樓下夥計已開了門。
一群帶着刀的官差擠進來。
老鸨扭着腰下樓,沒好氣地說:“官爺,奴家早就說過了,咱們樓裡最近沒有來新來的姑娘,姑娘們也都叫來給你們看過了,你們怎麼又來了?
”
老鸨平日沒少給雲州州府上供,借着盤查的名号,這些官差也沒少占樓裡姑娘的便宜,老鸨看着這群白吃白嫖的人就煩。
為首的官差走到老鸨面前,沉沉道:“今晚老爺設宴款待貴客,想聽琵琶曲,你們樓裡不是有個琵琶彈得很好的姑娘嗎,讓她跟我們走。
”
老鸨眼皮一跳,沒想到這群官差是沖姜媚來的。
最近為了找姜媚,城裡鬧出來的動靜挺大的,若是讓州府大人發現她撒了謊,怕是不好交代,可這麼多人拿着刀堵在這兒,她哪敢推辭?
“原是彈琵琶啊,吓死我了,大人随便差人傳個話就行了,怎麼派這麼多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緝拿兇犯呢。
”
老鸨說着給了為首的官差一拳。
這一拳砸得軟綿綿的,引誘的意味很強,這人卻無動于衷,隻沉着臉催促:“休要廢話,大人命我等現在就把人請回去。
”
“姑娘們昨晚累了一夜,剛剛才睡下,官爺稍坐片刻,我這就去叫她。
”
老鸨說完命人去準備酒菜,這些人方才坐下。
老鸨直奔姜媚的屋子,關上門後,她變了臉色,小聲道:“官府來人點名要你去彈琵琶,這是你的靠山還是你的仇家?
”
“仇家。
”
姜媚毫不猶豫地回答。
若是秦牧之或者裴景川,他們會直接來見她,而不是讓官差來請。
老鸨眼皮一跳,嘴裡忍不住抱怨:“你不是說隻要聽到那童謠,秦家就會派人來送錢嗎,怎麼秦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仇家反而先找來了?
”
“萬兩黃金不是小數目,秦家若是明目張膽地派人送來,路上恐怕就會被人劫走,你不必害怕,既然仇家能找到這兒來,我的靠山也不會遠了。
”
“可他們現在就要接你走,現在怎麼辦?
”
“無妨,你讓莺莺和我一起去。
”
“莺莺可是我專門培養來做下一任花魁的,她要是出了什麼事……”
“放心,我不會讓她出事的,你與我們同去,隻要你能配合我,今晚之後,我定讓你拿到萬兩黃金。
”
老鸨覺得今晚不會有什麼好事,但想到那萬兩黃金,還是決定铤而走險試一次。
不然這些日子她就白忙活了。
——
傍晚,葉青行帶人趕到江州。
江州州府徐知遠親自等在門口,一看到他,立刻熱情地迎上來:“葉公子,你來啦,路上沒遇到什麼事吧?
”
葉青行翻身下馬,臉上帶了溫和的笑:“沒有,讓徐大人費心了。
”
兩人并肩進了府,寒暄幾句後,葉青行切入正題:“人已經到了嗎?
”
“公子放心,本官一早就派人把她接到府上來了,就等着公子呢。
”
聽到這話,葉青行的眉眼舒展開來。
順着周鴻遠的思路,他讓人着重調查薊州以及附近幾個州縣的妓院最近出現的琵琶彈得特别好的姑娘,其他的都已排除,隻剩下江州這個一直未曾露面的琵琶女。
徐家不是很大,穿過抄手遊廊,很快來到花園。
花園之中早就挂起花燈和帷帳,為了迎接葉青行,中間甚至還特意搭了個台子讓人表演。
“府上簡陋,之前也不知道公子要親自來,還請公子見諒。
”
徐知遠滿臉谄媚,葉青行剛要客套幾句,餘光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整個人愣在那裡。
裴景川比葉青行先一步到這裡,已經坐着喝了一盞茶了。
明亮的燈火下,他一襲黑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一雙眸子黑沉冷銳,似飲血寶劍。
裴景川姿态悠然,明顯是對葉青行最近的行蹤都了如指掌,并且以看客的姿态,等着葉青行演戲給他看。
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葉青行握緊拳頭,平靜地走到裴景川面前:“刑部事務繁忙,三郎怎會在這裡?
”
“陛下命我全力徹查摘星樓失火案,我懷疑是有人蓄意報複,不放心葉公子出遠門,所以特意帶人前來保護。
”
裴景川這理由找得很是冠冕堂皇,葉青行無法反駁,徐知遠不知二人之間的暗流湧動,捧場道:“下官早就聽聞裴公子和葉公子有多年的同窗之誼、親如手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
裴景川和葉青行都沒接這話,氣氛冷了下去。
徐知遠連忙讓人上菜,府中舞姬也跟着上場表演。
裴景川無心歌舞,隻自顧自地吃菜喝酒,葉青行亦是表情嚴肅,興緻缺缺,徐知遠幾次想打開話題都以失敗告終,隻能讓人趕緊去催。
不多時,婉轉的琵琶聲響起,一個曼妙的身影抱着琵琶款步走到台上。
女子面戴薄紗,看不清全貌,唯有一雙桃花眼潋滟生姿,裴景川和葉青行同時動作一頓。
徐知遠見狀連忙道:“這位就是翠紅樓的莺莺姑娘,她的琵琶彈得可好了,而且賣藝不賣身。
”
說話間,女子抱着琵琶走上前來。
她本是要走向裴景川的,剛走了兩步,裴景川就放下了酒杯。
嘭的一聲,女子吓得彈錯了音。
葉青行适時開口:“徐大人,你确定那些客人說的琵琶女就是她麼?
”
“當然确定,老鸨和翠紅樓的客人都能證明,絕對錯不了!
”
徐知遠言之鑿鑿,葉青行滿腹的憋屈消散了些。
眼前的女子不是姜媚,他們都被姜媚耍了。
隻要他比裴景川先找到姜媚,就不會輸。
吃完飯,葉青行直接留在徐府過夜,他打算明日親自去那個翠紅樓看看。
裴景川冷着臉拒絕了徐知遠的盛情挽留,他喝了不少酒,走出徐府的時候,步子有些晃悠。
白亦想扶他,被他避開:“不用,我自己能走。
”
裴景川走向馬車,簾子掀到一半,他的手突然頓住,白亦剛想上前,裴景川已躬身進了馬車。
簾子落下,将一切阻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