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受刑
他雖身陷囹圄,好在還未受刑,仍舊清朗如月,看過來的目色也溫柔,“我沒事。
”
這樣寬慰的話,她的淚落得更兇。
又去看他的手,方才那一拳砸過去,她分明看見他手背也擦破了皮。
沈清棠帶了藥箱來。
隔着道牢門,她為裴琮之上藥。
是微微顫抖的睫,和一滴滴落下的淚,滴在他的手背上,也砸在他的心上。
姑娘塵封的心終于撬動,他守得雲開見月明。
擡起另一隻手,指腹輕輕撫去她頰邊的淚。
這樣的動作太親密,沈清棠眼睑顫了顫,到底是沒躲開。
眉眼微微斂着,是乖順的繡眼鳥。
他輕輕一笑,“沈姑娘的眼淚怎麼這麼多,倒像是水做的一樣?
”
他看到姑娘微微顫抖的睫,自顧自喃喃道:“真好,這一趟牢獄之行不算白來,能得沈姑娘為我傷心至此,縱是死,我也心裡無憾了。
”
不過打人,何至于死。
不過是他以退為進的招數。
沈清棠心思剔透,自然察覺出來,上藥的手暗暗用力,惹得他忍不住皺眉“呲”一聲。
說出的話也帶着忿忿,“裴公子如今都在這裡頭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
她是當真擔憂裴琮之。
那被他打的人姓何,乃是當地一富商的獨子。
自古以來,官商便是不可分割的。
尤其陵川這樣的小地方,何家勢大,甚至能在衙門裡說得上話。
何家公子要讓裴琮之受刑折磨,他又豈能安然無恙出去?
她的提心吊膽,惶惶不安裴琮之皆看在眼裡,不動聲色。
他本不欲逼她。
但徐徐圖之太過漫長,他既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總得使點手段才行。
或許愧疚,是最快的法子。
何昶未曾想過他要讓那揍他之人上刑竟如此難。
先是沈清棠去找了知縣大人求情,知縣有所顧忌,“這沈姑娘是鎮守紫荊關的燕城将軍送過來的人,本官受了囑托要好生護着她。
如今她來求情,本官不得不看她些顔面。
”
他怕的不是沈清棠,而是沈清棠身後的燕城。
誰不知那是平南王府的世子爺,上京城裡的大人物,隻消跺跺腳,他們這些小地方的官都得跟着顫兩顫。
“我又不讓你動沈清棠。
”
何昶不依不饒,“那不過隻是個沒權沒勢的教書先生,我當街被他揍了,如今隻讓大人您幫我打回來,這都不行?
這要是傳出去,我何昶的名頭還怎麼在外頭混?
”
他說的也有理。
便是尋常百姓,打了人入獄也得受杖刑。
知縣猶猶豫豫,那何昶再添一句重話,“來年太後千秋壽誕,大人進獻給朝廷的禮,大人可想好送什麼了嗎?
”
不消送什麼,但凡使錢,衙門總歸是有求于何家。
知縣這才下定了決心,“好吧!
入獄先受杖刑,此規矩不可廢,便打他二十大闆,何公子覺着如何?
”
何昶覺得甚好。
他準備好了,到時給那行刑的衙役多塞些銀子,這二十大闆打下去便是不死也能讓他殘。
他就沒打算讓裴琮之安然無恙出牢獄。
卻未料衙役根本不收銀子。
也是,程頌還在其中斡旋呢!
總歸同在府衙當差,誰也不想駁了他的面子。
何昶恨得直咬牙,“那就拿銀子砸!
”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不過隻是微如薄翼的一點子情意,實在是不夠看的。
行刑那日,何昶特意親自來牢獄盯着。
搖着把題山水的折扇,大喇喇在圈椅裡坐着,得意張狂的臉,“誰叫你栽小爺我手中了呢?
這二十杖刑,你且先好生受着。
”
他要裴琮之站着進來,躺着出去,方才消他的心頭之恨。
裴琮之被衙役帶出來。
幾日牢獄之災未能折辱他半分氣度,眉目清冷,仍舊是那個清風明月的翩翩公子。
光是立在那裡,就可叫天地失色。
何昶愈發氣惱,“不過就是個小白臉,窮得叮當響的破教書先生,有什麼好的?
”
他自然聽說了沈清棠與他的那些流言。
原先是程頌,民不與兵鬥,他隻能就此作罷。
現下沈清棠甯願選一個小小教書先生也不選他。
何昶如何能忍。
“打!
”
他狠狠下命令,“我看打斷了他的腿,那沈清棠能否還看得上一個瘸子?
”
得不到就毀掉,他要沈清棠也不能好受。
衙役手裡的杖棍高高揚起。
這一杖落下來,是要将裴琮之狠狠打跪在地,折了他直立不屈的傲骨。
“住手!
快住手——”
下一刻,是陵川城的知縣着急忙慌過來阻攔,跑得太急,連官靴都跑掉了一隻。
來不及撿,自有衙役拾了緊跟在他後頭。
眼瞧着那根杖棍停在當空并未落下,他才長長籲出一口氣來,高高提着的心算是回落到肚子裡。
方才有人拿了内閣的令牌來衙門見他。
那人戴着寬檐笠帽,遮擋了面容,瞧不清臉,隻拿出的令牌卻叫他吓破了膽。
——是朝廷内閣的金令。
知縣跪地,戰戰兢兢詢問,“不知是内閣裡的哪位大人吩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