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壞姑娘
“都是我的錯。
”采薇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若不是我,姑娘也不會被她推落水。
姑娘的身子才剛好些,哪能經得起這麼折騰,都怨我……”
說着,她哭得愈發狠了。
急得硯書手忙腳亂得哄她,“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再哭了,叫人瞧見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
勸不住。
等那藥熬好端上去,采薇的眼已是腫得不成樣子。
正巧裴子萋來看沈清棠,詫異看她,“采薇,你怎麼把眼哭成這樣了?
”
采薇搖搖頭,将藥盞擱下退了出去。
裴子萋不由歎,“你這丫鬟倒是衷心,也不枉妹妹為護着她落水一遭。
”
又氣憤道:“要說那行露最是可惡。
平日裡就仗着三哥哥疼她,到處耀武揚威。
今日竟還做出這等事來。
”
“要我說,妹妹你也太好說話了。
她縱是懷了身孕又能如何?
敢欺辱主家,回頭我就報了祖母把她發賣了去。
還有那三哥哥也是,事到如今還護着她,一樣可恨。
”
“姐姐可别氣盛。
”沈清棠垂着眸,聲音恹恹,“我沒事,養個兩日也就好了。
你别為着我去和景明哥哥鬧性子。
”
又問她,“琮之哥哥呢?
”
她自打回來,就沒見裴琮之。
裴子萋回,“他在祠堂呢!
”
裴景明在祠堂罰跪,行露哭哭啼啼,也跟在他旁邊。
漆木桌案上兩隻長香點着,缭繞而上。
那裴景明跪着的膝下,卻是半點承跪用的蒲墊也無。
不過片刻,額上就跪出一腦門子的汗來。
他咬牙撐着,頭昏腦漲,聽裴琮之居高臨下,冷冷吩咐,“管好你的人。
再有下次,沒人護得住她。
”
說罷,拂袖出去。
從始至終,行露也未敢吭一聲。
方才裴琮之出門時淡淡看了她一眼,隻這一眼,她遍體生寒,如堕冰窟。
硯書在祠堂外守着,見裴琮之出來,上前問,“公子,現在可是去看沈姑娘?
”
裴琮之揚袖,嗅到衣裳上清淡的檀香,是方才祠堂裡沾染上的。
還有一絲絲血腥氣。
沈清棠自幼嬌弱,聞不得這些。
于是回屋熏香換衣,收拾妥帖了才來看她。
裴子萋已經回去了,沈清棠剛喝了藥,正坐在桌前看那方他送的墨硯。
她落水一場,方才生辰宴上的衣裳已經換下,一頭青絲用淨水洗過,不過虛籠籠挽了個發髻,餘下的随意蕩在腰畔。
或是受了驚吓,她眉眼也是懶懶倦倦的,低垂着羽睫。
嬌嬌怯怯,好不憐惜。
“這方墨硯,妹妹可還喜歡?
”
姑娘擡眸,瞧見了進來的郎君,眉眼才一點點光亮起來,“琮之哥哥。
”
她提着裙,三兩下快步走到他面前,仰頭看他,“哥哥可算來了,我還當哥哥不會過來了。
”
“答應了要陪妹妹過生辰,自然得來。
”他極其自然得牽着姑娘的手,去桌旁落座。
案上一方墨硯,兩支簇新的白毛狼毫筆。
“這筆是誰送的?
”他問沈清棠。
“是绫姐姐送的。
”
裴家的二姑娘,閨名一個“绫”字,兩年前已嫁去了忠勤伯府。
今日沈清棠生辰,她懷了身子,不便過來,便派人送來了兩支狼毫作壽禮。
倒是與裴琮之送的墨硯合在一塊兒了。
“绫姐姐待我可真好,便是嫁去了别家也總是念着我。
”
沈清棠抿着唇,将心裡醞釀已久的話說出來,“哥哥便饒了景明哥哥罷,我并沒甚麼事,吃過藥已經好了。
若是绫姐姐知道景明哥哥因着我的緣故受了罰,該多心疼呀。
”
裴绫與裴景明一母同胞,皆是姨娘生的庶出。
“哦?
”裴琮之看着她,“妹妹不怨他們嗎?
”
今日是她的生辰,卻叫人推落水中,平白受了場無妄之災。
“有什麼可怨的。
”沈清棠低低垂眸,“行露也是不小心,并不是有意的。
她如今懷了景明哥哥的孩子,身子嬌貴。
哥哥罰他們在祠堂跪着,若是出了什麼茬子可怎麼好。
”
她一貫的溫柔體貼,最是顧念旁人。
裴琮之自是順她心意,溫聲應允,“既是妹妹求情,那我待會兒便命人放他們出來。
”
“謝謝琮之哥哥。
”
姑娘總算展顔笑開,嬌俏明媚的臉,潋滟生光。
裴琮之沒在閨房久待。
沈清棠落水受了驚吓,驚懼未定,得好生歇息。
他細細囑托了兩句便出門來。
硯書仍在廊檐底下候着,上前回話,“公子,已問過了。
水榭旁有好幾個丫鬟,隻說當時隔得遠,并沒注意。
等瞧見沈姑娘時,她已經落了水。
”
裴琮之聽着,若有所思,淡淡“嗯”一聲。
夜裡沈清棠上榻就寝。
采薇解着床帷,仍心有餘悸,“姑娘也太膽大了,奴婢都快被您吓死了。
不是說好了隻讓她推一把便是,怎麼就突然跳池子裡去了呢?
”
原是主仆倆有約定。
采薇借着此前送雪蓮一事去找裴景明說話道謝,顯露親密,故意叫行露瞧見。
她性子善妒,自然想着法子要來尋采薇麻煩。
到時沈清棠出來護仆,被她推搡在地,順理成章。
這樣的事,鬧到裴老夫人跟前,再有裴琮之過來護着。
她與裴景明的親事,才不能成。
隻是沒想到,說好摔在地的姑娘卻忽然落了水裡。
采薇真的是吓壞了,“姑娘這法子也太驚險了些,若是當真出了什麼事可怎麼好?
”
沈清棠淡淡笑,輕聲寬慰她,“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嘛。
”
她思慮得周全,此事不能出纰漏,必得做絕。
要叫衆人知行露心機歹毒不能相處。
要叫裴老夫人因着此事有所忌憚,再不提議親一事。
還要叫那人,對她心生憐憫,悉心護她。
往後有他做倚仗,才能風風光光出府,嫁得個好人家。
可是一開始,沈清棠并不是這樣算計人的壞姑娘。
她五歲入承平侯府,少不知事。
隻因生得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嘴巴又格外甜,哄得哥哥姐姐們都愛她。
府裡哥哥姐姐們衆多。
這裡頭,她最喜歡的便是她的大哥哥,裴琮之。
他生得好看,脾氣也好,六藝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