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謀劃
她心思玲珑又通透,又看裴绫隆起的腹,笑盈盈道:“自來我便是家裡最小的,每日跟在哥哥姐姐們後面跑。
這下好了,總算有個比我小的要來了。
”
又問她男女月份,裴绫俱答了。
兩人親親密密說了好一會兒話,後來裴子萋也過來,姐妹三人喝茶品茗,閑話家常,恍如從前在閨中一般。
入夜自有承平侯府的馬車來接。
裴绫親送至府門口,聽沈清棠道:“绫姐姐回去罷。
姐姐身子重,這天深夜涼,就不必再送了,我們自己回去便好。
”
“是啊!
”裴子萋已上了馬車,也探頭撩簾勸,“二姐姐回去罷。
你往後若是想我們了,就差人來說一聲,我們再來看你。
”
裴绫點點頭,到底放心不下,親自瞧着姑娘們上了馬車,遠遠離開,才折身回去。
身邊攙着她的嬷嬷是家裡帶來的,小心翼翼扶着裴绫跨了台階,順口道:“數月不見,四姑娘和沈姑娘還是那個性子,一點沒變。
”
一個謹小慎微太過,一個天真爛漫得緊。
“四妹妹倒是沒變,隻是這沈家妹妹……”裴绫話裡有話,微微歎,“怕是不同從前了。
”
裴景明向裴老夫人求親時曾知會了她這個親姐姐一聲。
怎麼會有這樣巧的事?
這邊剛準備定下兩人的親事,那邊姑娘就叫他院裡的人推落了水。
一切倒像是有人預謀好的一樣。
馬車回了承平侯府,又有人來接。
翹檐底下負手立着個郎君,蕭蕭然風流清舉,是剛下值的裴琮之。
瞧見了馬車裡的姑娘,溫潤一笑,親自來扶她們下車。
沈清棠跟在裴子萋後面。
輕搭着他的手,提裙緩緩下來。
穿着繡鞋的足藏在冗長繁複的裙裡,她看得真切,落腳分明踩去了馬凳上。
卻不知為何竟踏空了去。
幸而有裴琮之扶着,将她穩穩攬進了懷。
“妹妹小心些。
”
他面上四平八穩,風平浪靜。
倒是姑娘一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自他懷裡出來,面紅耳赤低聲同他道謝。
“謝謝琮之哥哥。
”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耳後不經意間露出的一抹嫣紅,微微彎了眸,心情極是愉悅。
裴琮之是特地在此等着她們的。
三日後,宮裡要開中秋夜宴,邀群臣及衆親眷。
裴老夫人近年身子不好,裴夫人又深居佛堂,不問世事。
他于是來問兩個妹妹。
“要去要去。
”裴子萋最是愛熱鬧,自己便定了主意,“我和清棠妹妹都去。
”
沈清棠從沒進過宮。
她跟裴子萋身份不一樣,那是承平侯府嫡出的貴女,自幼便是宮裡往來的常客,身份貴重。
便是瞧見了儲君,喚一聲“太子哥哥”也使得。
而她不過是蒙了裴老夫人的恩,寄養在這府裡的。
從來深居簡出,不敢抛頭露面。
往常也有這樣的事,她隻管尋借口推脫。
隻是這一次,她卻沉默,任由裴子萋替她應承了下來。
待回了房,采薇忍不住好奇問她,“三日後的中秋夜宴,姑娘也進宮去嗎?
”
沈清棠黯淡着眉眼,點頭。
自然要去。
所謂宮宴,亦是高門貴族的相看宴。
她從前不去,不過因着裴老夫人往日是真心疼她,将她視若己出。
她原以為,裴老夫人會像待裴绫一樣待她,精挑細選地為她相看個好夫婿,送她出嫁。
直到這次行露一事,她才幡然醒悟。
什麼疼愛,什麼憐惜,都不過是假的。
明晃晃的例子在這裡。
縱使行露此番真的推了她入水,又能如何。
她有腹中孩子做倚仗,不過輕飄飄跪了幾個時辰祠堂便安然無事。
在這府裡,自己瞧着是個正經小姐,實則連裴景明心尖尖上的丫鬟都不如。
她得為自己謀劃。
翌日裴琮之翰林院休沐。
連綿下了許久的雨,正是難得的好日頭。
沈清棠過來的時候他院裡的丫鬟搬了書房的書籍出去曬。
偌大的庭院裡擺滿了書,墨香四溢。
她提着裙,小心從那些書籍旁過,遠遠便瞧見了窗子裡坐着的郎君。
日光綿長,他的側臉沉在斑駁光影裡,深廓濃影,溫雅貴重,卻帶着幾分矜貴清傲的疏離。
“琮之哥哥。
”
沈清棠揚聲喚他,于是郎君側目看來,微微一笑,清冷霎時消散。
“清棠妹妹。
”
他起身出來迎她。
因着匆忙,手裡還持着書卷,另一手,則貼心為她撩起頭頂懸着的竹簾。
“謝謝琮之哥哥。
”
姑娘抿着唇笑,見他屋子裡也是一片淩亂,書籍散得四下都是,揚面問他,“哥哥這是要将這些書卷重新整理嗎?
”
“是啊!
”裴琮之将書卷擱去桌案,溫聲道:“今日日頭好,也正好将書拿出來曬一曬。
”
又問她,“妹妹來找我可有什麼事?
”
“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哥哥了。
”
她抿着唇,笑得格外甜,“哥哥這次回來,總是在忙。
我也一直在病中,不好來尋哥哥說話。
今日得知哥哥在家,便來煩擾哥哥了。
哥哥可莫要嫌我。
”
他眉眼疏朗的笑,“妹妹來,自然是歡迎的。
”
屋子裡淩亂,裴琮之邀她去院子裡坐。
女貞子樹下騰出一塊空來,圓石桌上燒着爐水,泡一壺新鮮滾燙的雪芽尖。
沈清棠端了茶盞,輕輕抿一口,忍不住喟歎,“好香。
”
很快又禁不住皺眉,“真苦。
”
這是裴琮之獨愛的茶,聞着清雅淡香,喝過後卻連唇齒都是清苦的。
沈清棠實在喝不慣,吐吐舌頭,蹙着眉将茶盞擱下,“算了,這樣好的茶我喝真是糟蹋了,還是留着哥哥慢慢品茗罷。
”
裴琮之與她對坐,擡手也飲一盞,笑而不語。
丫鬟小厮們都避開了去,留兄妹倆說話。
沈清棠看滿地鋪曬的書卷,又仰面,看院裡這一棵女貞子樹,“哥哥這樹栽了好些年了,好像自我進府裡,這棵女貞子樹就在這兒了。
”
她覺得奇怪,尋常人院中大多種梧桐松梅。
女貞子樹,倒是極為少見。
“是很多年了。
”他颔首,又溫潤解釋,“不過随手栽的,妹妹若是喜歡,我明日讓人也去銜雪院種一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