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花燈會
真是個玲珑姑娘。
管事嬷嬷眼裡不免帶了幾分贊許,去聽禅院回話。
兩個丫鬟還候在廊檐底下,沈清棠喚她們進來,問籍貫姓名,何許人家。
兩個丫鬟依次答。
“奴婢白露,上京人氏。
因家境貧寒,自賣進府。
”
“奴婢狸奴,家在青州……”
沈清棠忽然打斷她的話,不可置信問,“你叫什麼?
”
“奴……奴婢叫狸奴。
”那丫鬟有些害怕,磕磕絆絆答,“奴婢小時候身子弱,老人家說取個賤名好養活,便叫了狸奴。
”
虛驚一場。
到底是懼這個名,沈清棠想了想,“狸奴這個名實在上不得台面。
我給你改一個罷,叫蒹葭,可好?
”
那丫鬟立即行禮,“奴婢蒹葭,謝姑娘賜名。
”
白露和蒹葭初來銜雪院,并不熟悉,好在采薇悉心教着,也沒有一等大丫鬟拿喬作态的架子,姑娘也是極好說話的。
兩個小丫鬟都暗自慶幸,遇上了一個好主子。
夜裡她們就住小偏房,和采薇落月睡在一處。
采薇對她們道:“姑娘夜裡不愛有人在房裡伺候着,不必輪番守夜。
隻是睡覺得機警些,不要睡得太死了。
姑娘有時會夢魇,記得屋子裡時常備着川芎茯苓水,姑娘夜裡若醒了喝了可以安神。
”
白露好奇問,“姑娘經常會夢魇嗎?
”
“也不是經常。
”采薇道:“一月裡四五次總是有的。
”
結果這夜裡,沈清棠便夢魇了。
采薇過來伺候她,遞上安神的茯苓水,再打盆溫水來擰帕子給她拭汗。
沈清棠喝了水,到底嫌身上黏膩,又換了件幹淨清爽的雪錦緞亵衣,才又重新歇下。
白露和蒹葭也在旁邊幫忙,遞帕送水的間隙偷偷瞧一眼榻上的姑娘,再默默退出來。
好在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時常有,大多時候銜雪院一熄了燭便寂靜下來。
蒹葭這夜裡反複翻身,不得眠,悄悄自被裡起身。
一旁的白露察覺她動靜,睡夢裡嘟囔問她,“這大晚上的,你幹嘛去?
”
“我腹痛。
”蒹葭捂着肚子,極小聲,“我去方便,很快就回來,你快睡吧。
”
她沒驚動熟睡的采薇和落月,輕輕披了衣裳,蹑手蹑腳推門出來,腳下步子半點沒停,直往東邊去。
東邊的院子是裴琮之住的歸崖院。
書房裡,蒹葭跪在地上,向裴琮之交代近日裡姑娘的作息日常,事無巨細,無一遺漏。
裴琮之微阖着眼,靜靜聽着。
直到聽到最後,半閉的眸子才睜開,懶懶散散問她,“她給你改了名?
”
“是。
”蒹葭低着頭,不敢擡,“姑娘說狸奴這名字不好聽,也上不得台面,私底下叫叫倒也罷了,往後去了平南王府可不行。
索性便提前給奴婢改了,賜名蒹葭,和白露正相應。
”
她又提着心,鬥膽開口,“奴婢這些日子很是小心謹慎,姑娘應當是沒對奴婢起疑心的,也不知奴婢是公子的人。
”
裴琮之卻微微一笑,緩緩道:“你錯了,你一說名字她便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
她何其聰慧。
眼睜睜在他手底下耍弄心計這麼多年,如何還能猜不透這一點,不過是裝聾作啞,佯裝不知罷了。
蒹葭聽得他這話,有些訝然。
再回去伺候時,總時不時偷偷窺姑娘的神色,她神色如常,瞧不出半點纰漏來。
有時也會叫沈清棠察覺,笑盈盈問她,“蒹葭,你總是瞧着我走神作甚麼?
”
蒹葭正在倒茶,慌得茶水都撒了,淅瀝瀝淌了一桌子。
“沒……沒什麼。
”
蒹葭慌亂回話,也來不及找手巾,直接便拿衣袖去擦。
茶水是剛泡的,燙得她一哆嗦。
沈清棠忙起身來看。
“怎麼這麼不當心?
”她蹙着眉,言語嗔怪,“茶水倒了拿手巾來擦就好,哪有拿衣袖去擦的。
你瞧,手背都燙紅了。
這若是落了疤可怎麼好。
”
又喚采薇取傷藥膏來,細細給她抹上。
蒹葭一直窺她神色,笑意盈盈的眉眼,嗔怪心疼的神色,沒有半點不妥之處。
蒹葭有時候也疑心,大公子會不會是想錯了。
直到那一日,燕城世子來尋沈清棠。
原是上京城裡有一年一度的花燈會,正是佳人才子同遊共賞的日子,他包了遊舫,邀沈清棠一同遊湖賞玩。
小閣樓裡現在丫鬟衆多,沈清棠也苦惱,帶哪一個出去。
最後點了蒹葭,“聽說你家在青州,離上京城甚遠,想必從前未見過花燈會,我帶你出去瞧瞧,也算見見世面。
”
蒹葭受寵若驚,忙歡喜點頭,“謝謝姑娘。
”
她跟在沈清棠後頭,見到了傳說中的燕城世子。
少年意氣風發,是和歸崖院那個清冷如月的大公子截然不同的模樣,瞧見了她有些詫異,“妹妹身邊原先跟着的不是采薇麼?
這個丫鬟倒是臉生。
”
沈清棠笑着解釋,“是我院裡新來的。
她還未看過上京的花燈會,我帶她來瞧一瞧。
”
燕城身邊也跟着個小厮,叫十七。
沈清棠和燕城在遊舫裡情意綿綿,吟風弄月。
蒹葭和十七就在外頭候着,随時聽候吩咐。
是清冷冷的天,護城河卻是熱鬧幾許。
花燈,遊舫,情人間的竊竊私語和笑談聲,琵琶阗咽,隐隐遊蕩,說不出的富貴堂皇,繁華人間。
也會下船去。
買兩個極玲珑可愛的花燈,跟着人群洶湧的方向去河邊放。
燕城緊緊牽着沈清棠的手,牢牢護着她不被旁人擠到,還要仔細囑咐,“妹妹小心,河邊苔藓多,容易滑。
”
“沒事,有燕城哥哥護着,我不怕。
”
她甜甜一笑,在他的庇護下小心拎着裙角蹲下去。
一個蓮花瓣狀的花燈悠悠蕩蕩,順着水流的方向飄去,和萬千花燈凝聚在一處,将姑娘的心意送去遠方。
“妹妹許的什麼願?
”少年在耳邊輕輕問。
護城河邊滿是人,他借着這喧鬧靠她極近,滾燙氣息似要觸上她的臉龐。
她用軟綿綿的手推他胸膛,害羞低下頭去,“不告訴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