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郡王府,依舊是雲氏之前的小院子,依舊是她身邊最貼身的婆子。
跪坐在佛堂的蒲團上的雲氏,一如她這麼多年的樣子,仿佛依舊沒有出過這裡,之前的所有,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夢醒後便什麼也沒有了。
頭低下,無力地垂落着,雲氏一動不動,仿佛是一個雕塑似的,已經這麼靜默了許久。
“王妃,您先用早膳。”婆子從外面進來,手裡提着一個不大的食籃,跨進門。
雲氏依舊一動不動。
“王妃……”
“怎麼會這個樣子……為什麼會這樣,馬上就要成了。”雲氏終于擡起頭,臉上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擡眼看向婆子,似乎在和她說話,又似乎不是在和她說話,身子搖搖欲墜。
“王妃。”婆子忙放下食籃,過來扶住她。
“為什麼會這樣?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孔氏就要死了。”雲氏反手緊緊地拉住婆子的手。
手下用勁,婆子被捏的生疼,卻也不敢掙紮。
“王妃……”
“她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這個時候再讓孔太夫人和安信侯夫人去鬧一鬧,必然可以把她氣死,吐血而死,不會有人懷疑我的,隻會覺得這是孔太夫人婆媳的錯,所有的人都會懷疑她們。”
雲氏自言自語的道,很明顯這話不是對婆子說的,擡起的眼睛透過婆子,似乎在看到另外的一個人。
“安信侯夫人和孔太夫人都是自私的人,就算發現了些不妥的,隻要好處夠,必然也會去勸她,會去逼她,她的身體已經那麼差了,會上……火,會上火的,會被氣吐血,會氣死。”
雲氏笑了起來,笑得咯咯的,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玩的場景。
“王妃,您……您先用早膳吧。”婆子心驚膽戰。
“孔氏一死,整個淮安郡王都是我的,表哥隻會盯着安信侯府,和我無關,我隻是一個一心一意操持後院家事的女子,孔氏的事情我也碰不上手,之後就可以……是我的孩子坐上世子之位了。”
先是孔側妃,而後就輪到孔側妃的兒子。
所有的一切都該回到起點,所有的一切原本都是自己的,現在也當是自己的。
“王妃,孔側妃現在還是好好的。”婆子被捏得實在疼,又一直插不上話,這會忍不住聲音大了一些,直接插進了話,打破了雲氏自己制造的幻境。
“你什麼意思?”雲氏身子蓦地一僵,惡狠狠地看向婆子,這一刻看向婆子的目光幾乎是看着仇人似的。
“王妃,老奴是……說,以後我們就好好地在佛堂吧!”婆子苦澀地道。
現在她隻乞求老太妃能幫王妃,能護下王妃。
“我不要在佛堂,憑什麼她可以在外面,可以享受原本屬于我的一切,那些都是我……的,原本都是我的。”雲氏眼神猙獰怨恨,眼底幾乎溢出毒液來,手指狠狠地抓緊,仿佛抓着的是孔側妃似的。
婆子痛得受不了,不得不伸手拉住雲氏的手:“王……妃,王妃,您再忍忍,您再忍忍。”
“我怎麼能忍呢?我忍不了,我要去和他說,這是我的,都是我的,原本就是我的。”雲氏歇斯底裡地大聲起來,蓦地想站起,無奈晃了一下,最後還是跪坐下來,磕到了腿上的傷,痛叫一聲。
手落下,捂着自己的腿。
她是被淮安郡王拖到佛堂的,一路拖過來,撞到不少的東西,腿傷到了。
“王妃……”
“你去……護國公府。”雲氏好不容易緩過來,目光陰狠地瞪着婆子,用力推了她一把,婆子被推倒在地上。
“你去護國公府……去找護國公府太夫人,讓她幫我,讓她幫着我除了孔氏,隻要除了孔氏,所有的一切又都是我的了,是她占據了我的所有。”雲氏厲聲道。
她覺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孔側妃,隻要孔側妃沒了,自己一定就會沒事,都是這個下賤的女人,她憑什麼趁虛而入,憑什麼在自己進了佛堂之後嫁進門,憑什麼她得了好,自己卻隻能落得這個下場。
但凡聽到孔側妃過得幸福的話,她的心嫉妒得如在火上焚燒。
“王妃,護國公府太夫人……”婆子結結巴巴地想說自己見不到這位太夫人,聽說這位平時就不見客,現在這種情況能見到護國公夫人就不錯了,哪裡就能去見那位太夫人。
“告訴她,如果她不幫我,我就把她的秘密說出來,把護國公府的秘密說出來,看看是他們的秘密重要,還……是孔側妃重要,我是留有證據的。”雲氏冷笑着打斷了婆子的話。
“王……妃,老奴見不到這位太夫人的,門口有人守着,老奴哪裡也去不了。”婆子一苦臉,現在是連出這院門都難。
“找……人,找人去……”
“王妃,沒有人過來,門鎖着,沒有人過來的。”婆子眼淚落了下來,這一次是鎖上院門了。
“送過來的……人,給送過來的人。”雲氏伸手拔下頭上的一支簪子,又拔下一支,“讓她們幫着傳一封信出去,給……給傳過去。”
這話意味不明,婆子卻是聽懂了。
“王……王妃?”
“讓那邊傳消息過去,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柳太夫人一定會幫我的。”雲氏笑得猙獰,臉頰狠狠的抽動了幾下,咬牙切齒的道,“孔側妃,必須死!”
“孔側妃必須死?”一個聲音突兀地出現在兩個人的耳邊,婆子下意識的回頭,看到門前站着的居然是裴文茵。
雲氏也看上了裴文茵,忽然大笑起來,笑得頭上幾縷頭發淩亂地落下,一邊笑一邊向裴文茵招招手:“茵兒來了,快過來。”
裴文茵看着雲氏,華美的衣裳淩亂地穿在她的身上,不但髒亂而且還扯掉了幾絲,看着就像是勾到了什麼似的,甚至有一處還拉出了布條,頭發淩亂,哪裡還有半點郡王妃的高貴體面,就是一個髒亂的瘋婆子。
就這麼一個瘋婆子,自己怎麼就會覺得她會踩到孔側妃的頭上,會壓得孔側妃擡不起頭的?
裴文茵想了一夜,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受了雲氏的蠱惑,雲氏若是能有用,當初也不會被逼進佛堂。
父王怎麼也不會讓她這麼多年一直在佛堂。
她是真的錯聽了祖母的話,以為雲氏是自己願意去的佛堂,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眸底一片怨恨,擡步走了進來。
“茵兒過來,幫母親做一件事情,這以後你想要什麼樣的親事都行,整個淮安郡王府都是我們母女的。”
雲氏高興地招着手。
裴文茵走到雲氏面前,蹲下身子看向雲氏,眸色不明。
“茵兒,我答應過你的事情都會辦到,現在……你父王不過是一時之氣,都不算什麼,有你祖母在,不管是我還是你,都不會有事的,你放心。”雲氏定了定神,看到裴文茵,倒是恢複了幾分理智。
裴文茵冷笑,到現在雲氏還在期盼她,因為雲氏自己的親事才會落到這種地步,想到措手不及的親事,那是自己最期望的親事,如果從來沒有,那便罷了,可是就在眼前,卻要看着飛逝而去。
這種得而複失的感覺,會把人逼瘋。
“母親?”
“茵兒,你放心,現在的一切都是暫時的,孔側妃會死,馬上會死。”雲氏笑道,伸手把淩亂的頭發給撩到耳後。
“啪”重重的一個巴掌,打得雲氏主仆全愣了。
“裴文茵,你怎麼敢?”雲氏愣過後,怒不可遏地大聲斥道。
她生來便是貴女,嫁人後又是淮安郡王妃,就算這麼多年一直在佛堂,也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更沒有被她看不上的一個庶女打,話音才落,就沖着裴文茵撲了上去,手輪圓了也要給裴文茵一個巴掌。
裴文茵站起,退後兩步。
這一巴掌打在她的腿上,去勢已老,并不太痛。
“母親?呵,你也配?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怎麼會配當一個母親?害死孔側妃,又禍害了我,你怎麼配當一個母親,怎麼配當王妃?”
裴文茵冷笑連連,“你以後就永禁佛堂,我以後會過來看你,還會向父王提議,派幾個人盯着你,像你這麼惡毒的人,如果不好好的盯着,說不定就會鬧出什麼事情!以後祖母不會管你,父王也不會管你,你死後也會被扔到亂葬崗,死後也無依!”
“你……你胡說!”
雲氏沒打到裴文茵,摔倒在地上,疼得一時爬不起來,這會努力的擡起頭,看向這個她以往最看不上的庶女,不過是一個庶女罷了,生死都在她的手掌間,但她現在卻得仰望着裴文茵。
用手捂住胸口,胸口處翻滾着腥甜。
“現在還需要我胡說嗎?你看看這……裡,還有什麼?你以後還能怎麼樣?門都被鎖上了?人都要死了,還敢在這裡算計孔側妃,你還真敢想。”裴文茵似笑非笑的道,低頭看着雲氏。
“識相的,自己去跟父王說,你之前是故意騙了我,送我那麼多的首飾、衣裳,就是為了讓我親近你,哄騙我的真心,我不願意穿那些過去華麗的衣裳,也是你逼着我穿的,隻為了你的喜歡,你生生地把我變成了我自己不喜歡的樣子,雲氏,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裴文茵冷笑道。
雲氏才要開口,一口腥甜沖了出來,鮮血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