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長裕從小好面子，如今還這樣。
甯祯占了個“夫人”的名頭，就處處受他的維護。

　　姚文洛明知盛長裕隻是替他自己掙臉，不管夫人是哪個女人，盛長裕都一樣維護，可姚文洛心裡還是忍不住氣得半死。

　　這個夫人，恰好是甯祯，和姚文洛有仇的甯祯！

　　仇人得了大便宜，做了個不值錢的督軍夫人，卻被姚文洛的心上人這樣呵護，簡直比殺了她都難受！

　　蘇融被盛長裕踹得跌倒在地，胸口悶疼，還是趕緊爬起來又跪好：“督軍，我錯了。
”

　　“你的确錯了。
在蘇城，嚣張到了老子頭上，你眼睛裡還有王法？
”盛長裕怒喝。

　　他大發雷霆。

　　甯祯悄悄把兩個堂弟招到身後，不停往後退。

　　她懷疑，等盛長裕打完了蘇融，就要打他們。

　　她也許不用挨打，畢竟是督軍夫人，她的堂弟就不可幸免。

　　甯祯輕輕咬唇，衣袖下的手也微微發顫。

　　盛長裕的憤怒，在副官們一支支長槍的加持下，讓甯祯感覺到了天崩地陷的恐懼感。

　　她很少有這樣的恐懼。

　　“還有你們這些狗東西，瞧見姓蘇的為難我夫人，居然不阻攔，還撺掇他出頭。
”盛長裕指了蘇融身後那群人。

　　那群人嘩啦啦全部跪下。

　　求饒聲響成一遍，還有人試圖辯解。

　　姚文洛再也忍不住，她的怒氣不停翻滾：“阿裕，你這樣太霸道了。
一個巴掌拍不響……”

　　“程陽，扇姚小姐一個耳光，讓她知道一個巴掌有多響。
”盛長裕說。

　　姚文洛駭然，吓得後退好幾步。

　　程陽則尴尬，沒敢真動手，隻是道：“督軍，您消消火。
”

　　又對甯祯說，“夫人，您來勸勸督軍。
”

　　甯祯：“……”

　　好你個程陽，這個時候給我上眼藥，居然把我拉出來。

　　我好歹替你修過車！

　　甯祯不想開口。
人在氣頭上，誰說話都容易遭殃，姚文洛就是例子。

　　她站在那裡，沒敢挪腳，小心翼翼去看盛長裕的臉色。

　　黑沉似暴雨來臨時的層雲。

　　不僅僅要下雨，還有電閃雷鳴。
這時候湊上去，純屬找死。

　　甯祯垂死掙紮，往前走了一小步：“督軍，您消消氣。
”

　　盛長裕深吸一口氣，道：“算了，夫人替你們求情，今天且饒過你們。
”

　　跪了一地的人，感激不已，有人磕頭。

　　“程陽，别動槍了，每個人打一頓，見血了就行。
”盛長裕說。

　　衆人：！

　　一旁的孟昕良忍俊不禁，覺得盛長裕好像變得心軟了。

　　他以前可不會這樣輕易罷休。

　　姚文洛卻是瞪大了眼睛。
她不敢再說話，程陽那裡還記着她一巴掌，可她好生氣。

　　憑什麼打人啊？

　　這是蘇晴兒的哥哥。

　　甯祯分明羞辱了蘇晴兒，就這樣放過她？

　　盛長裕往外走，副官們收了槍，上前打人。

　　甯祯急忙跟着往外走，并且招呼自己的弟弟和金暖跟上。

　　出了洋行，才下午四點，深秋金芒溫柔缱绻，從光秃的梧桐樹稍落下光圈。

　　甯祯後脊可能有汗。

　　洋行裡，鬼哭狼嚎。

　　盛長裕腿長，邁步往前走，走到了黑漆汽車旁。

　　他一回頭：“過來。
”

　　甯祯知道，她的麻煩還沒結束，這是要單獨算賬。

　　她看了眼金暖，把車鑰匙給她：“歌星看不成了，你們想辦法回家。
車子回頭叫司機來開。
”

　　金暖擔心不已：“甯祯……”

　　“沒事。
”甯祯拍了拍她的手。

　　洋行内，哭聲不斷，還有打在肉上、骨頭上的聲響，毛骨悚然，金暖狠狠打了個寒顫。

　　甯祯上了盛長裕的汽車，揚長而去。

　　姚文洛稍後出來。

　　她臉色比金暖更難看。

　　金暖瞧見她，無法遏制自己的怒火：“姚文洛，你一再挑撥離間，簡直歹毒！
”

　　“我說的是實話！
”姚文洛怒道。

　　金暖想要厮打她，兩個堂弟急忙攔住。

　　一個說：“二嫂，我腿還是軟的，咱們回去吧。
别找事了，我是真怕了。
”

　　另一個說：“二嫂，我可能尿褲子了。
撤吧撤吧，裡面的人還在挨打，此地不祥！
”

　　身後有人輕笑。

　　衣着華貴的孟昕良立在身後，對他們道：“你們沒帶司機？
”

　　金暖勉強理智了幾分：“甯祯就是司機。
”

　　她被盛長裕帶走了。

　　“我的司機送你們，别慌。
”孟昕良道。

　　“多謝。
”兩個堂弟感激不已，急急忙忙上車，順帶着把二嫂拉走了。

　　甯祯坐在盛長裕的汽車裡，也是心情忐忑。

　　今日是無妄之災。

　　不過，在提到蘇晴兒的時候，她的确口無遮攔。

　　誰能想到，姚文洛那個攪屎棍，把盛長裕給招來了——肯定是姚文洛幹的，其他人聯系不到盛長裕。

　　甯祯攥着手指。

　　車子在一處偏僻道路停下。

　　道路兩旁種滿了梧桐樹，深秋落光了葉子，光秃秃的淺褐色枝幹，一路延伸到視線盡頭。

　　盛長裕讓副官下車。

　　他搖下車窗點煙，動作緩慢。

　　甯祯聞到了煙草的清冽，心裡忽而鎮定了點。

　　“你們對蘇家，沒有半點愧疚嗎？
”盛長裕開口。

　　甯祯不知如何辯解。

　　的确沒有。

　　在盛長裕看來，蘇晴兒的死，和甯家有直接關系；可在甯家看來，這件事跟他們并不相關。

　　這隻是蘇家轉移責任的遷怒。

　　偏偏盛長裕一直很讨厭甯祯的父親，也就順理成章接受了蘇家的說法。

　　甯祯很想解釋，又知道他在氣頭上。

　　有些心結，非要心平氣和慢慢解。
否則越理越亂，徹底成了死結，更加不死不休了。

　　“督軍，今天是我不對。
”甯祯順毛捋。

　　“甯祯，記住你的身份！
有些人、有些事，你碰不得。
”盛長裕繼續道，“如果你一再犯錯，給老子讓賢。
這個夫人，不是非你不可。
這是我給你們甯家的恩情，你可别搞錯了。
”

　　甯祯點頭：“我明白。
”

　　“你的一舉一動，關乎我的面子。
下次你再在外面和旁人争吵，失了督軍夫人的威儀，你等着挨槍子。
”盛長裕說。

　　甯祯道是。

　　“滾下去！
”他最後道。

　　甯祯輕輕咬唇，立馬下車。

　　副官很快上車，車子飛馳而去。

　　甯祯站在路旁，耳邊是他那“滾下去”三個字，似一根根細密的針，紮在她心頭。

　　身後來了一輛汽車。

　　甯祯轉過臉，抹掉自己眼角的水光，汽車卻停下，輕輕鳴笛。

　　後座車窗搖下，男人的臉溫潤而充滿善意：“上車四小姐，我送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