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到了飯店，已經黃昏。

　　冬日的日落比較早，天幕之下一片燦紅。

　　甯祯停好了汽車。

　　她待要下車，三哥甯策阻攔她。

　　“跟你說件事。
”三哥道。

　　甯祯：“現在？
”

　　“等會兒我先走，有點忙。
”三哥說。

　　甯祯不解：“你忙什麼？
”

　　甯策不回答她，繼續說：“大嫂那裡，你幫我說句話。
”

　　“什麼話？
”

　　“楚小姐人挺好的，長得漂亮，性格又潇灑，我看到她覺得她乃美玉。
”甯策說。

　　甯祯微微蹙眉：“你什麼意思？
”

　　“我很欣賞楚小姐，才沒有敷衍的意思。
其實我有了心上人，有段日子了。
”甯策說。

　　甯祯愕然。

　　“……如果楚小姐不是這般優秀，我會挑一個她的缺點推了這件事。
不叫大嫂為難。
但楚小姐人不錯，我不能昧着良心诋毀她。
”

　　“你跟誰好了？
”甯祯問。

　　甯策：“你别管。
你替我跟大嫂說一聲，别忘記了。
”

　　“你自己去跟大嫂說。
”

　　“你們姑嫂容易說話。
我去說了，大嫂會生氣。
”甯策說。

　　甯祯被他氣笑：“惡人讓我做？
”

　　“大嫂不會氣你。
回頭我買禮物給你，你幫三哥這次。
”甯策道，“你還可以幫襯罵我幾句，給大嫂寬寬心。
”

　　甯祯：“……楚靜月挺好的，是你沒福氣。
”

　　“這話也可以告訴大嫂和楚小姐。
的确是我沒福氣。
”甯策說。

　　甯祯不好再說什麼。

　　兄妹倆簡單幾句交談，就落後了衆人。

　　下車時，門口烏泱泱的人都進去了，唯盛長裕還站在飯店的屋檐下。

　　他正與一個年輕人交談。

　　年輕人一臉恭順；盛長裕态度不冷不熱，看不出喜怒。

　　“是姚安馳，姚劭的長子。
媽的姚家這些人，和姓盛的一樣讨厭。
”甯策低聲對妹妹說。

　　甯祯：“保持微笑。
”

　　又說，“姚文洛連督軍的二夫人都想做，姚家沒有表面上那麼光風霁月。
”

　　甯策心中一喜：“真的？
”

　　他知道怎麼刺姚安馳了。

　　“勝利者的姿态，端穩了就可以氣死姚家的人。
”甯祯說。

　　甯策很傲嬌一擺頭：“用你教。
”

　　甯祯和甯策兄妹倆上了台階。

　　侍者躬身迎接，甯祯目不斜視，甯策卻故意往那邊走廊看了眼。

　　姚安馳微笑，跟盛長裕說了句什麼。

　　盛長裕仍是不辨喜怒的表情，朝這邊走了過來。

　　甯祯和甯策立身，叫了聲督軍。

　　盛長裕的視線，掃一眼甯祯，略微停留幾秒後挪開：“進去吃飯吧。
”

　　甯祯道好。

　　她與姚安馳對視，兩人隐約見過幾次，她沒什麼印象。

　　“夫人您好，我是姚安馳。
”他主動說，“平時想見您一面很難，甯師座把您藏在深閨。
今日有幸遇到，我走運了。
”

　　他話說得沒錯，甚至還挺好聽。

　　可甯祯聽得出他話裡話外的輕蔑。
那種不流露的、似是而非的冒犯，甯祯聽懂了。

　　甯祯微笑了下：“你父親才是督軍的肱骨老将，将來見面的機會不會太少。
姚少爺客氣了。
”

　　——要不是你爹面子大，你根本沒資格見我。

　　“要論起來，還是甯師座的功績更高。
”姚安馳說。

　　甯策：“醉風樓吃個飯，還需要列一列父親的戰功？
那得多磨墨，我阿爸的功績一時寫不完。
”

　　姚安馳笑起來：“自然。
不用研磨，功績簿在督軍心裡。
”

　　甯策看向盛長裕，很不怕死接話：“的确是。
督軍能娶我妹妹，就是心中有數。
”

　　甯祯：“……”

　　你被帶偏了。

　　你怼姚安馳就專心點，非要扯督軍做什麼？

　　吵架都不會，愁死甯祯了。

　　甯祯好好開局，無奈三哥一通亂拳，把穩赢局面給攪散。

　　“……你嫌我心裡沒數嗎？
”盛長裕突然開口。

　　甯祯打了個突兒。

　　“當然不是！
”甯祯搶先說，“我三哥是說，若不是督軍看得起我阿爸，也不會娶我。
”

　　“我看得起誰就娶誰女兒，我督軍府裝得下嗎？
”盛長裕問。

　　甯祯笑起來：“督軍府那麼大，肯定裝得下。
但督軍心裡恐怕裝不下，得多少人啊？
”

　　盛長裕：“這話，你留着吃飯時候說給我聽，我當下酒菜。
”

　　說她逗趣。

　　好歹沒繼續怼甯策了。

　　甯策的表情很不好看，還想要說什麼，甯祯重重瞥一眼他。

　　姚安馳就很聰明，從盛長裕開口後，他就一句話也沒再說。

　　盛長裕往樓上走，甯祯跟随。
她特意給甯策使個眼色，讓他現在就走，别跟着上去。

　　反正他有事。

　　甯策這次懂了。
他沒動，姚安馳也沒動。

　　甯祯和盛長裕上樓，樓梯拐彎處，盛長裕似想說什麼，微微轉身，正好撞到了甯祯。

　　甯祯衣服上一緊。

　　她低頭，發現自己的香囊掉地上了。

　　而盛長裕又一挪腳，正好踩上去。

　　甯祯：“……”

　　你但凡錯一步呢。

　　他自己感覺到了，撿起來：“踩髒了。
”

　　甯祯：“沒事，小玩意兒，我拿回去刷一刷。
”

　　“小玩意兒，髒了就扔了，還刷一刷？
”盛長裕不屑，“哪裡買的？
我叫人去買一個還給你。
”

　　甯祯一直看他動作。

　　見他沒打算還，還把那個香囊拿在手裡，她不好上前。

　　“不是買的，旁人給的小禮物。
”甯祯說。

　　盛長裕：“叫他再送一個。
不值錢的東西，一塊大洋能買百來個。
”

　　“不是她買的。
她家裡繡娘做的，熏香也是自家調制的。
”甯祯說。

　　盛長裕：“跑到你面前炫耀他生意多？
”

　　“她家生意真的挺多，不是炫耀。
”甯祯道。

　　又說，“要不您還給我，我瞧着也不是很髒。
”

　　盛長裕捏在手裡：“這是什麼味道？
怪怪的。
”

　　“是甜柚。
”甯祯道，“有點花香又有點果子味，我喜歡聞。
原本嘛，她做了我三嫂，往後随便問她要。
可惜我三哥說他志不在此。
”

　　盛長裕：“……你三哥這麼挑嗎？
”

　　“您方才瞧見楚小姐沒有？
她真的很漂亮。
”

　　“叫你丈夫去看别的女郎漂亮？
”盛長裕挑了挑眉，“盛夫人，你真是天下第一賢惠人。
”

　　甯祯：“……”

　　“做不成你三嫂，也未必做不成朋友。
叫她再送你一個。
”盛長裕說着話，終于把香囊還了回來。

　　綢緞最不經染，香囊被盛長裕踩了個靴底印子，拍不掉。

　　甯祯覺得可惜了。

　　盛長裕擡腳繼續上樓，又招呼甯祯跟上，甯祯就顧不得香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