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祯打開了房門。

　　她把門外的人快速拉進來，又觀察四周，确定無人跟蹤，複又關上了房門。

　　兩人沉默片刻，都忍不住笑了。

　　“阿諾姐！
”

　　“祯兒。
”

　　雲諾用力擁抱了甯祯一下，重重拍了拍她的後背。

　　兩人坐下，甯祯迫不及待問她何時回國的，如今做什麼打算。

　　“……我不是回國，而是跟我老師來趟港城，護送一個很重要的病人回來。
我們下個月會返回倫敦。
”雲諾說。

　　又問，“以申和阿策看到我了嗎？
盈盈呢，她有沒有看到我？
”

　　“沒有。
你在外面很多年了，他們可能都不太記得你的模樣。
而且你的穿衣打扮，也跟在家時候不太一樣。
”甯祯道。

　　雲諾松了口氣。

　　“在港城你還怕？
”

　　“我和老師去拜訪總督，在他家裡瞧見了我阿爸的書。
港城也有人崇拜他，他要是知道了，動用人脈抓我，易如反掌。
”雲諾道。

　　甯祯失笑。

　　“你怎樣？
回去一年多了，有沒有不習慣？
”雲諾問。

　　甯祯：“回家有什麼不習慣的？
”

　　“那些老封建的規矩，悶死人了，我以為你會受不了。
”雲諾笑道。

　　甯祯：“我從小不受家裡的拘束，挺自由的。
”

　　雲諾這才想起來，笑道：“也是，你連野豬都敢打。
姑父一直慣着你。
”

　　聊到了野豬，問起家人的身體近況，甯祯突然很想說一說孟昕良。

　　“阿諾姐，我那個懷表你送給别人了嗎？
就是我打到野豬賣錢買的。
”甯祯問。

　　雲諾：“我一時想不起來。
你送給我的東西，肯定不會轉送别人。
不過，懷表我也不知放哪裡了，可能在家。
”

　　又道，“我出國前後太混亂了，很多東西弄丢。
懷表我很喜歡的，之前一直貼身戴着。
”

　　甯祯：“……”

　　看樣子，那個懷表的确弄丢，又被孟昕良撿了去珍藏。

　　是阿諾貼身的東西，他格外珍惜。

　　“姐，你還記得孟昕良嗎？
”甯祯突然問。

　　雲諾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她刹那間情緒全無，後脊僵直了片刻，才勉強活泛幾分。

　　“多少年了，我都不太記得這個人。
他怎樣，還活着嗎？
”雲諾問。

　　甯祯：“還活着，活得挺好。
用我三哥的話講，坐高台，人人敬畏，稱一聲‘孟爺’。
”

　　雲諾點點頭。

　　像是海邊的細風，平平淡淡吹過，卻夾雜了一絲豐沛的水汽。

　　雲諾的眼睛泛紅。

　　她轉過臉，低聲說了句“真不錯”，一行淚滑落。

　　甯祯遞了個巾帕給她。

　　雲諾擦了淚，似跟甯祯解釋：“他以前跟我很好，我們是不一樣的朋友。

　　這些年我時常會做夢，夢到碼頭一場火拼，他被砍得血肉模糊。
我不敢打聽，生怕聽到他的噩耗。
”

　　又道，“我不問，就當他永遠活着。
活着就行。
如今知道他活得好，我終于放了心。
”

　　既然是“孟爺”，受制于人的日子變少，被人砍死的可能性也不大。

　　不出意外，他會好好活着。

　　“你可以問問我。
”甯祯道，“我知道得也不多，但都可以告訴你。
”

　　雲諾張口欲言。

　　停頓半晌，是掙紮了半晌，她才問：“爬上了高位，他是不是妻妾成群、兒女無數？
”

　　甯祯忍不住笑。

　　雲諾：“怎麼，比我想象中還要多？
”

　　“他向我問起你，第一句也是問，阿諾如今有孩子了吧？
”甯祯笑道。

　　雲諾：“他問過我嗎？
”

　　“嗯。
”

　　她輕輕抿了抿唇：“還問了我什麼？
”

　　“他什麼都想問，但我不敢講。
你以前跟我說，叫我千萬别把你的秘密說給第三個人聽。

　　阿諾姐，我沒有失言，你的事情我沒跟任何人提過。
”甯祯道。

　　雲諾點頭：“多謝你。
”

　　甯祯：“孟昕良和你一樣，一隻孤雁，等待歸群。
”

　　雲諾靜靜坐着。

　　甯祯：“需要我把你的事，透露幾分給他嗎？
至少讓他知道，你的理想、你的近況，以及你将來的打算。
”

　　雲諾：“我不知道我阿爸……”

　　“舅舅吓死了，生怕孟昕良半夜宰了他。
”甯祯道。

　　雲諾失笑：“真的？
壓得住我阿爸了？
”

　　“是。
”

　　“……老師在港城的醫院都有關系，兩家大型西醫院有我的師兄們。
我會争取，實習結束後到港城工作，還有一年半時間。
”雲諾道。

　　又道，“如果孟昕良想知道這些，你可以告訴他。
如果對他的生活是一種打擾，就别說。
你自己斟酌。
”

　　甯祯：“好，我看着辦。
”

　　“别跟我家裡說我。
讓我阿爸以為我嫁給了南洋米商的兒子，在倫敦定居就好。
”雲諾又道。

　　“舅媽呢？
”

　　“我姆媽有四個孩子，我不是最聽話的，也不是最聰明的。
讓她也以為我在倫敦，她會安心的。
”雲諾道。

　　又說，“夾在女兒和丈夫中間左右為難，讓她辛苦。
她是我母親，讓她過些太平日子，她也不需要知道真相。
”

　　甯祯點點頭。

　　舅媽是老式女子，依附丈夫生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麼也做不了主。
知道真相，對她是種負擔。

　　雲諾悄悄來，又偷偷離開。

　　甯祯在黑暗中觀察了半個小時，确定一直無人跟蹤，才放心回去睡覺。

　　她卻怎麼也睡不着。

　　翌日，郵輪返程，甯祯上船就補覺，沒去和大嫂他們聊天。

　　大嫂也累壞了，回去時睡了兩日。

　　甯祯到蘇城碼頭的時候，督軍盛長裕居然親自來迎接。

　　他的汽車停在海堤上，他端坐後座，車簾半遮，程柏升從副駕駛下來，替甯祯打開了車門。

　　有記者圍着拍照。

　　盛長裕個子高，端坐時從車門拍，隻能看到他的肩膀。

　　甯祯很快上了汽車。

　　車門關上，車子回到了督軍府。

　　甯家其他人則由大少爺甯以安派過來的汽車接了回去。

　　“……情況怎樣？
”

　　回到家，甯策立馬問。

　　甯以安：“督軍醒了，不過還是不能下床。
”

　　“那去碼頭的是誰？
”

　　“程柏升找的人，為了讓人想象督軍無事。
這幾日消息滿天飛。
不過督軍夫人在港城遊玩，一直有報紙傳回來，減輕了一點風波。
”甯以安道。

　　大少奶奶湯盈盈問：“督軍到底怎麼了？
”

　　她陪着甯祯做了幾天的戲，累死了，還不知道前因後果。

　　甯以安：“督軍替咱阿爸擋了一槍。
”

　　衆人：!

　　甯以申急了：“怎麼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