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祯和孟昕良簡單聊了幾句。

　　孟昕良眼睛上的淤青已經消褪，恢複了他倜傥雍容的好氣度。

　　“……太子爺過年回了趟北城，快要回來了。
”孟昕良說。

　　甯祯聽了，心頭一陣煩躁：“他還要來這裡？
”

　　“大總統很忌憚盛督軍，把太子爺放在他眼皮底下。
也是一種策略。
”孟昕良說。

　　甯祯：“哪天他被盛督軍玩死了，大總統就悔之莫及。
我沒見過這麼不值錢的‘太子爺’。
”

　　孟昕良微微笑了下。

　　甯祯看向他馬甲口袋，已經不綴金懷表的鍊子了。

　　她不由想起那天冒雨去見她的孟昕良，那樣沮喪，近乎絕望。

　　他問甯祯，懷表是在哪裡買的，原本是什麼樣子。
他想要借甯祯的那塊，拿去定制。

　　甯祯沒借給他。

　　她的懷表，盛長裕見過好幾回，還有甯祯的小像。

　　萬一被盛長裕在孟昕良那裡瞧見，甯祯解釋不清，也給孟昕良招惹是非。

　　所以她說，抱歉孟爺，我的懷表不外借。

　　孟昕良隻是苦笑，對她說：天天在手邊的東西，熟悉得像我身體的一部分，以為天長日久擁有它。
突然壞了，我竟無法準确描述它原本的模樣。

　　甯祯便說，因為孟爺看着懷表，心裡念的卻不是懷表。

　　孟昕良聽了甯祯的那句話，隐約要落淚。

　　雨很大，他眼睛潮潮的，甯祯不确定他是不是濕了眼眶。

　　臨走時，孟昕良語氣哀傷對她說，日子好長啊。

　　他的腳步格外沉重。

　　甯祯把一句“日子好長”給聽了進去，心裡特難過。

　　要不是盛長裕突然出現，又發了一通邪火，甯祯被迫從傷感裡轉移注意力，她非要陷入抑郁不可。

　　如今再見孟昕良，耳邊想起他那句“日子好長”，甯祯還是心口一酸。

　　甯祯無法想象孟昕良的痛苦。

　　她差點沒忍住，把阿諾的秘密告訴他。

　　可她又想到了表姐的前途。
萬一此事洩露，表姐的學業最後關頭沒辦法順利完成，幾年苦讀都成了泡影。

　　舅舅和舅媽那樣的老思想，是不會珍惜表姐這些年讀出來的成績。

　　甯祯答應過表姐，不會告訴第三個人。

　　“……改日一起喝茶。
”孟昕良說。

　　甯祯：“孟爺還在找那種舊懷表嗎？
”

　　“不找了。
注定再也尋不到。
算了。
”孟昕良說。

　　他說“算了”，可“算了”二字在舌尖上卻是那樣辛澀。

　　甯祯：“我有時候想，人把自己困在過去，反而與希望失之交臂。
打破過往的桎梏，也可能是新生。
”

　　孟昕良欣慰一笑：“借你吉言。
”

　　甯祯付了蛋糕的錢，和孟昕良作辭。

　　晚夕盛長裕回到督軍府，聽說甯祯給他買了小蛋糕，送到了他的書房。

　　他原本有個會，這會兒腹中饑腸辘辘，食欲爆棚到燒灼，就道：“柏升，你去開會。
我回趟書房。
”

　　程柏升調侃：“甯祯買了蛋糕，給我也留一塊。
”

　　盛長裕：“回頭我叫人給你買，買一車都行。
”

　　程柏升：“……”

　　盛長裕踏入書房的門，就嗅到一點淡淡甜香，是奶油的味道。

　　蛋糕盒子放在小茶幾上，安安靜靜，上面用彩色顔料印了西洋美人臉，賞心悅目。

　　他三兩下拆了蛋糕盒子。

　　蛋糕細膩、奶油香甜，裡面的葡萄幹泡得過分軟，但不難吃。

　　他突然覺得，泡軟的葡萄幹也挺不錯的，香甜中帶一絲微不可察的酸，刺激着味蕾，留下久久回味的甘。

　　甯祯買了兩個小蛋糕，盛長裕全吃了。

　　他一個人在沙發裡坐了半晌，慢騰騰喝了一杯茶。

　　腹中食物在消化，他的腦子裡莫名愉悅。
蛋糕裡的糖，充盈着他，他身心舒坦。

　　晚飯時，程柏升也到場。

　　三個人吃飯的氣氛，在盛長裕心情不錯的情況下，是很輕松惬意的。

　　“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了孟爺，他說聞蔚年快要回來了。
他的差事，還沒有結束嗎？
”甯祯問。

　　說罷，去看盛長裕臉色。

　　盛長裕神色平和：“随便他。
他願意留多久就留多久。
一隻小犬，除了龇牙咧嘴咆哮有點煩人，無傷大雅。
”

　　甯祯：“督軍，還是不能輕敵，聞蔚年也有些手段的。
”

　　“甯祯你放心，我們一直很防備着他，沒有掉以輕心。
”程柏升插話。

　　生怕甯祯說“聞蔚年有點手段”，惹得祖宗又鬧脾氣。

　　不過，祖宗今天心情很好。

　　饒是提到了孟昕良、聞蔚年，他眉頭都沒蹙一下。

　　甯祯買的不是小蛋糕，是靈丹妙藥。

　　程柏升決定，下次盛長裕再無緣無故發邪火，他也去買有葡萄幹的蛋糕，來堵住他的嘴。

　　“一直有眼線在他身邊。
”盛長裕道。

　　甯祯點點頭。

　　盛長裕：“今天見到了孟昕良？
”

　　“是。
他在街上瞧見了我，特意打個招呼。
”

　　“算他知禮。
”盛長裕道。

　　程柏升：這脾氣，好得沒話說了，夫人果然會順毛捋。

　　“柏升，你找風水先生看個日子，内院動工修繕。
”盛長裕轉向程柏升。

　　程柏升：“用甯祯的圖紙？
”

　　“對。
”

　　程柏升失笑，想打趣幾句。
甯祯在場，要給盛長裕面子，他忍住了。

　　他真有點好奇，盛長裕是怎麼和甯祯說起圖紙這件事的，他找什麼借口說破？

　　“極大可能是甯祯遞了台階給他。
”程柏升猜測。

　　盛長裕那個狗脾氣，撐死也不會主動認錯。
但如果甯祯先低頭，他立馬就會就坡下驢，很懂得抓住機會，解決問題。

　　強勢好面子，但不迂腐。

　　“……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了。
”程柏升說，“最近不去駐地的話，每晚都要回去，督促我妹複習英文，她即将要去留學。
”

　　說罷，他起身告辭了。

　　飯桌上隻剩下甯祯和盛長裕。

　　上峰沒說吃飽，甯祯就不好放筷子。

　　“你說得對。
”盛長裕沒頭沒腦說了這麼一句。

　　甯祯：“什麼？
”

　　“那種放了葡萄幹的小蛋糕，的确很好吃。
”盛長裕說。

　　甯祯：“是，我嘗過了也覺得好吃。
小夥計也說，這款小蛋糕最近很熱賣，大家都買了去野餐。
”

　　“野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