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祯神色緊張。

　　大嫂被她吓一跳：“沒什麼事，你别着急！
”

　　又解釋，“咱們不是明早出發嗎？
你大哥不去的，他說過了昨日休沐，明早送咱們。
”

　　“他沒回來？
”甯祯問。

　　大嫂：“軍中休沐有時候會被打亂，這個很正常。
隻是，昨日早上阿爸的副官提前回城了，送了阿爸換洗的軍裝回來。
”

　　甯祯：“就是說，阿爸本應該昨日正常休沐，大哥也是。
但他們都沒回來？
”

　　“既沒有回來，也沒傳信。
”大嫂說。

　　甯祯：“祖母怎麼說？
”

　　“祖母派了人出去打聽，說昨日阿爸和你大哥回城時候，路過蘇城的駐地，去看新式炮兵操練了。
”大嫂道。

　　又說，“我也是想找你，打聽督軍府的消息。
駐地離城裡不過四小時車程，阿爸和你大哥又不是在這裡駐守，他們為何一夜不歸。
”

　　甯祯的心，沉了又沉。

　　盛長裕難道遷怒她父親？

　　還是說，到底姚文洛造謠成功，盛長裕不僅僅懷疑甯祯，還懷疑她的父兄是奸細？

　　“大嫂，您先穩住，别擔心。
我去打聽一下。
”甯祯說。

　　大嫂點點頭：“應該沒什麼大事。
但我們明早就走了，不是情況緊急，你大哥不至于今天還不回來，我隻擔心這點。
”

　　甯祯又安慰了她幾句。

　　從家裡出來，甯祯直接去了督軍府。

　　督軍府一切如常，副官讓她直接進去。

　　甯祯前幾日才受了盛長裕無端的刁難與猜疑，她本不該登門。
可想到自己父親和大哥的性命，甯祯跪下也可以。

　　強權面前，彎下腰。

　　哪怕不想伺候了，也要有命離開。
跟盛長裕這種狗東西硬扛，是拿命去賭。

　　“……督軍昨日去了駐地，參謀長也去了。
”副官處的人告訴甯祯。

　　甯祯的心，再次往下沉。

　　她不能闖到駐地去，也不知道如何向駐地傳信。

　　她心急如焚，對副官說：“能否幫我向駐地打個電話？
我有急事找督軍。
”

　　副官隻是猶豫了下，點頭：“夫人稍等。
”

　　電話真的打通了。

　　那邊接電話的，卻不是盛長裕，也不是程柏升。

　　陌生的軍官非常冷淡：“督軍在忙。
沒有要緊軍務，不可傳信。
”

　　副官道是。

　　他如實轉告了甯祯。

　　甯祯緊緊攥了手指，關節發白，唇也白。

　　她不好繼續賴在督軍府，轉身離開。

　　回到盛家老宅，甯祯心事重重。

　　曹媽問她：“夫人，還收拾行李嗎？
”

　　“先不急。
”甯祯獨坐沉吟。

　　她這話說完，老夫人那邊的管事媽媽來了，說老夫人叫甯祯去。

　　甯祯打起精神。

　　老夫人也沒什麼事，隻是叮囑她旅途注意安全。

　　又說，“你一年到頭辛苦了，等會兒回娘家，明早不慌不忙的，跟着你兄嫂一起出發。
”

　　“多謝姆媽。
”甯祯故作欣喜萬分。

　　也不知她表現得如何，好像言語與動作都過分誇張。

　　老夫人點頭：“去吧。
”

　　甯祯沒有廢話，也沒顧上虛假客套，起身回了摘玉居。

　　她吩咐了幾件要緊事，就是她離開的日子，幾處管事那邊出了什麼問題、如何應對。

　　上樓簡單收拾東西，甯祯餘光總看到那個礙眼的衣櫃。

　　她滿腹怨氣與憤怒，狠狠踢了那衣櫃兩腳。

　　“夫人！
”曹媽低聲提醒她，“别生氣！
”

　　甯祯深吸幾口氣：“我知道了。
”

　　行李收拾妥當後，甯祯情緒平複了很多。

　　她召集管事們開個簡單的小會，說說這些日子的安排。

　　敲打一番，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甯祯的精神耗盡。

　　她回去沒有自己開車，叫副官送她。

　　甯祯的二哥、三哥還在衙門，沒回來；祖母、母親和大嫂、二嫂，都心情緊張。

　　家裡的總管事出去打聽消息。

　　“……老太太，恐怕有個不好的消息。
我侄兒在軍醫院當差，昨日黃昏時候軍醫院出去三輛車，淩晨回來後，軍醫院就封鎖了。

　　我侄兒本是後廚的，他昨日換班，今早想回去拿點東西，大門緊閉進不去。
不過當值的人沒瞧見他，他就回來了。
”總管事回來說。

　　祖母神色一僵。

　　甯祯等人個個變了臉。

　　“不會是你們父親。
”祖母說，“如果是你們父親受了傷，這會兒早就通知了咱們。
”

　　甯祯坐在那裡，一時情緒無比複雜。

　　她明白祖母的意思。

　　假如軍醫院被封鎖，隻有一個可能，是督軍受傷。

　　督軍受傷，關乎轄内軍事與政治的安穩，屬于絕密。
哪怕路過的蒼蠅，都會被控制起來。

　　如果是真的，甯祯的父親和大哥路過駐地，想要去欣賞新式的炮兵操練，可能正巧趕上了。

　　不到督軍脫險，任何人都不可能離開。

　　晚夕，甯祯的三哥回來，神色緊張。

　　他對家裡衆人說：“有點風聲，可能最近不太平，不知道原因。
”

　　又問大嫂，“咱們還去嗎？
”

　　大嫂沉吟：“如果明早你大哥和阿爸都不回來，咱們就取消行程。
萬一撞到了槍口，咱們解釋不清，也給阿爸招災。
”

　　衆人都聽大嫂的。

　　祖母：“謹慎點好。
”

　　夜深了，大家還是沒什麼睡意，都坐在客廳。

　　甯策又出去打聽消息了。

　　軍醫院的秘密藏不住，很快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軍醫院被封鎖了。

　　“……可能是督軍受了傷。
”甯策也說。

　　甯祯則道：“我打個電話回去，問問曹媽，盛家老宅有沒有什麼消息。
”

　　她起身去打電話。

　　曹媽已經睡下了，電話接了兩次才通。

　　“沒聽說呀。
晚飯時候我特意去廚房坐了半晌，都在說三少爺和少奶奶吵架的事，沒提督軍。
”曹媽道。

　　甯祯：“您沒事就往廚房和車馬房走動，打探消息。
”

　　曹媽道是。

　　四月初三，一大清早盛長裕的專車停在甯家門口。

　　家丁通知甯祯。

　　甯祯顧不上梳洗，簡單更衣漱口，急急忙忙跑出去。

　　天色尚未大亮，朦朦胧胧的。
車子停靠，後座隐約有人。

　　副駕駛上坐着程柏升。

　　程柏升下車，對着甯祯笑了笑。
他衣裳簇新幹淨，頭發也洗得清爽，唯獨勳章挂反了。

　　甯祯的心，再次一沉。

　　“夫人，這是五根大黃魚，督軍特意來送給您的。
您去港城好好玩，多買些時髦好東西。
”程柏升笑着。

　　甯祯沒接，越過他肩頭去看盛長裕的專車。

　　再回眸，程柏升對她輕微點頭。

　　他眼睛裡的慌亂，無法藏匿。

　　他極少叫甯祯“夫人”。

　　“我……”

　　“你要去！
”程柏升把小盒子往前遞，“夫人接着，這盒子有點沉手。
”

　　甯祯咬咬唇。

　　她接了過來。

　　“去了港城，可能會有記者給您拍照。
記得多帶漂亮衣裳和首飾，好好打扮。
”程柏升說着很貼心的話，表情卻冷靜端肅，“玩得開心，夫人！
”

　　說罷，他快速轉身，上車去了。

　　甯祯立在原地，久久沒挪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