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59章 且借冬雪
沈寒時從永昌侯府出來的時候,便瞧見兩個人拉着手離去的背影。
他的眼神之中,好似有風雪飄過。
他站在那良久,才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玉姣同蕭甯遠一起,往夜集上走去,周遭人來人往,熱鬧喧嚣的氣息,将玉姣在侯府之中,染入心扉的寒氣,也被這熱鬧,沖散了幾分。
蕭甯遠側過頭來看了玉姣一眼。
到是敏銳的發現玉姣似乎有些不對勁,于是眉頭輕蹙問道:“怎麼了?
可是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情了?
”
玉姣看向蕭甯遠,目光微微閃爍。
是啊,是遇見了。
可是她不能對蕭甯遠說。
她不能讓人知道,琅兒因她殺了人,這件事雖在情理之中,可……琅兒如今在宮中伴讀,若傳出這樣的事情去,誰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弊端?
玉姣素來謹小慎微。
在自己的事情上,在關于薛琅的事情上更是。
于是玉姣微微垂眸,開口道:“沒什麼……”
玉姣是這樣說的,但是蕭甯遠還是有了猜測:“可是永昌侯,逼你為薛玉容求情了?
”
玉姣擡頭看向蕭甯遠,眼神之中有了幾分委屈,她忍不住地問道:“主君,你說……同樣是他的孩子,父親為何如此偏頗?
”
剛才發生的事情不能說,那在别的事情上,還是可以搏一搏同情,也順便給薛玉容上上眼藥。
玉姣說完這話,便觀察着蕭甯遠的反應。
蕭甯遠聽完這話,有些失神。
玉姣那句話,一直在蕭甯遠的心中回旋,同樣是孩子……為何會如此偏頗?
蕭甯遠看着眼前那滿心委屈的玉姣,仿若瞧見了年幼的他。
二弟可以在将軍府之中,追花戲蝶,而他……卻要硬上那夏日炙熱,冬日冰冷的黃沙……他的心中,曾經也有過一樣的疑問。
他并非生來堅毅不折。
他也曾脆弱過。
玉姣見蕭甯遠的神色之中,有涼意閃過,怯怯地開口了:“妾失言了,子不言父過,妾不該對父親有不滿。
”
蕭甯遠伸出手來,溫熱的大手,抓住了玉姣纖細的、有些冰涼的手,溫聲說道:“你以後有何種委屈,都可以同我說起。
”
“萬事有我。
”蕭甯遠的聲音,越發的和緩。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沒用本伯自稱,而是用了我。
他多麼希望,在很多年前,也有一個人,能像是今日的他一樣,堅定地對少年的他,說上這樣一番話?
其實他不需要何種改變。
隻需要……有個人聽聽自己心中的委屈,就會好受多了。
哪怕如今他已經是沙場上的不敗将軍,朝堂上的鐵血伯爺,可思至往事,他的心上,還是有一個缺口。
玉姣擡起頭來,看向蕭甯遠。
心中暗暗想着。
她可以相信蕭甯遠嗎?
她想相信。
她很累,也想找個可以全身心托付的依靠,她隻需要做好自己,剩下的,交給那人便好。
但……她不能相信。
說她有戒心也好,說她沒良心也罷,她不可能将自己的全部都托付給眼前之人。
他很好,隻可惜……她妄想不得。
玉姣的唇角微微揚起,開口道:“主君,你待我真好,妾……”
蕭甯遠看向玉姣的時候,便瞧見眼前女子的眼中,已經有了淚花閃爍。
蕭甯遠的心中更是疼惜了幾分。
便是此時,空中有點點雪花飄落。
建甯三十八年冬的第一場雪,不期而至。
雪花飄散,落在玉姣墨緞一樣的發上,讓眼前的女子,仿若是雪中精靈。
蕭甯遠擡起手來,将玉姣身上那件白狐裘的帽子,微微揚起,蓋在了玉姣的頭上,如此一來,玉姣整個人就隻有一張精緻昳麗的小臉,露在外面。
蕭甯遠的眼神溫和,讓人有一種忍不住想沉浸在其中的感覺。
但玉姣微微側頭,她的眸子,迎着盈盈的雪光,分外的清澈。
旋即。
玉姣就把自己頭上的白狐裘帽子摘了下來,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發髻上。
蕭甯遠的眼神之中,有些許疑惑。
“姣姣?
”
玉姣的眼中滿是皎潔:“借這冬雪一場,也算是與君共白頭了。
”
蕭甯遠聞言微微一愣,猛然間看向玉姣……心中有某根弦,徹底松動了下來。
……
沈寒時獨自一個人,行在路上。
雪越下越大,他的頭發上,肩膀上,都是蒼蒼茫茫。
巷子裡面人家門口挂着的紅色燈籠上,也積了厚厚的一層雪,此時隻剩下微弱的光亮,頑強地在風雪之中閃動。
沈寒時走到巷子的盡頭,推開了一戶人家的門。
一個布衣老婦,連忙迎了出來,她的語氣之中,滿是擔心:“時兒,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
按說宮中應該早下鑰了。
沈寒時擡起頭來,正要開口說話。
沈母便吓了一跳,看着沈寒時手上的傷驚聲說道:“這是怎麼了?
”
沈寒時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後含笑道:“母親不必多慮,沒什麼大礙的。
”
說着話,沈寒時便往屋子裡面走去。
沈母無奈地搖頭。
沈寒時走到屋中後,燃起燭火,看着自己手上的被包紮好的傷口,似有些失神,坐了良久,才和衣睡去。
……
玉姣和蕭甯遠兩個人,還在夜集上。
這一場冬雪,讓不少出攤的人,早早地回了家。
集市上顯得有些蕭瑟。
但玉姣的興緻卻不錯,她東看西看的,看了好幾樣東西。
蕭甯遠瞧見了,便對着身後的藏冬吩咐着:“側夫人看過的,都買下來。
”
玉姣聽了這話,有些遲疑:“主君,用不上這樣的。
”
蕭甯遠看向玉姣,聲音堅定:“喊我甯遠吧。
”
玉姣微微一愣,明眸之中滿是意外:“主……”
蕭甯遠微微闆着臉:“甯遠。
”
玉姣燦然一笑:“甯遠!
”
蕭甯遠拉着玉姣的手,繼續往前走去:“且看着有什麼喜歡的,若是有的話……隻管買下來。
”
兩個人走着走着,便到了青墨坊的外面。
玉姣往裡面張望了一下,蕭甯遠就領着玉姣往裡面走去。
青墨坊也快打樣了。
瞧見蕭甯遠和玉姣過來,本來都要睡着的夥計,頓時熱情了起來:“姑娘!
是你啊!
”
這人來人往的,夥計未必記得所有人,但像是玉姣這樣的大美人,他當然不可能忘了。
蕭甯遠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們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