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管家也很委屈。

　　他垂着頭，苦笑道：“老夫人這裡哪裡話？
我們沈家也是清正人家，不是萬不得已，也不願意這麼做。
可現在在那個女子和我們公子的事，那麼多雙眼睛瞧着，實在沒辦法。
”

　　“再說，那女子也是郡主的貼身侍衛，也不算是外人，就是做個妾，斷不會影響到郡主，等郡主和我家公子大婚，也有個貼己的人照顧。
”

　　“呵，說得好聽，”老夫人不吃這套，“正妻沒有過門，先納了妾，這是什麼道理？
”

　　“也沒有提前多久，就是提前一天，”沈府管家耐着性子說，“隻比郡主提前一天而已。
”

　　“提前一個時辰，也算提前！
”老夫人重重吐口氣，“不然就同一天進門，到時候跟過去，直接收為妾不就行了？
”

　　沈府管家眼中閃過譏諷與不耐：“老夫人，我們也想，可這次情況不同，事情出在蘇家，我家大人和夫人肯收這個女子為妾，已是為蘇府着想，如果若不然……怕是會更不好看。
”

　　他拱拱手：“老夫人，話已帶到，告辭了。
”

　　他轉身就走，笑話，蘇家生氣，沈家還生氣呢，好好一個公子來他家喝茶，結果喝出這麼大丢人的事來，現在半個京城都看到他家公子裹着個破單子在大街上走，現在還得納那個髒女子為妾。

　　誰願意這麼幹？
這比吞了蒼蠅都難受。

　　可不這麼做，郝孟野不肯放人。

　　身後傳來老夫人摔盞聲，管家輕哼一聲，步子不停。

　　剛到院中，迎面遇見蘇夫人。

　　“沈家要納儒劍為妾？
這怎麼行？
這讓我意兒置身何處？
”

　　“夫人去和老夫人說吧，小人已經和老夫人說清楚了。
”

　　管家要走，蘇夫人又攔下：“我兒子呢？
為何沈之淵出來了，我兒子還沒有回來？
”

　　“這小人不知，小人告辭。
”

　　蘇夫人怒道：“不行，你不能走！
”

　　此時老夫人聲音傳出來：“讓他走。
”

　　蘇夫人怒瞪管家一眼，匆忙進屋：“母親，定秦為何還不能回來？
沈之淵都已經安然回府了。
”

　　“母親，我們還是找人去打點一下吧，那種地方進去就要脫層皮，我兒子怎麼受得了……”

　　她珠淚滾滾，老夫人喝道：“别哭了！
還不是你們當初非要把那個喪門星接回來，要不是她，豈會惹出這種事端。
”

　　話音落，下人匆忙跑進來：“老……老夫人，笙小姐，回府了。
”

　　蘇夫人立即止哭，轉身往外走：“定秦呢，定秦是不是也一起回來了？
”

　　老夫人坐得穩如泰山：“叫她滾過來見我。
”

　　“老夫人，是……是赤龍衛送她回來的。
”

　　老夫人一愣：“什麼？
”

　　金豹豹扶着餘笙笙下馬車，赤龍衛的人也駕車離去。

　　她深吸一口氣，擡頭看看蘇家大門——快了，很快就能離開這裡。

　　正要往裡走，蘇夫人風一樣沖出來，左右看看，看到赤龍衛的馬車剛駛離。

　　她一把拉住餘笙笙，急切問道：“定秦呢？
你大哥呢？
”

　　餘笙笙吸口氣，掙開她的手：“少将軍沒回來，他的情況我也不清楚。
”

　　蘇夫人一怔，急切的神情止住，露出幾分兇狠來：“怎麼不清楚？
不是說了，讓你給他求情嗎？
你沒做是不是？
你就是想害死他，是不是！
”

　　她抓着餘笙笙的手臂，用力推搡，餘笙笙包紮好的手臂紗布上又滲出血來。

　　金豹豹趕緊扒拉她：“松開！
你弄疼小姐了。
”

　　“我兒子還在鎮侫樓，要扒層皮，他怎麼辦？
”

　　蘇夫人盯着餘笙笙：“你去，跪也好，磕頭也好，把人給我救出來。
”

　　餘笙笙垂眸，扯下袖子，掩住刺目的紅：“我沒那麼大本事，蘇夫人擡舉我了。
”

　　“你……”

　　“笙笙，”老夫人趕來，語氣是難得一見的溫和，“既然回來了，就先去歇着。
”

　　餘笙笙不知她打的什麼主意，但此時确實疲倦至極。

　　她福福身，轉身要走，老夫人又道：“儒劍會給沈家當妾，大婚前一天入府，笙笙，這事你知道嗎？
”

　　餘笙笙神情微訝，想起郝孟野的話，他說回府就知道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老夫人明察，我不知。
”

　　老夫人點點頭，沒再多言，餘笙笙走了。

　　“母親，定秦他……”

　　老夫人低聲喝道：“我能不關心定秦嗎？
可你沒看到，是赤龍衛送她回來的，在沒有弄清楚她和赤龍衛之間有什麼關系之前，能輕舉妄動嗎？
”

　　“你也是，給她來強硬的，能行嗎？
你自己的女兒，你卻一點都不了解，真是蠢不可及！
”

　　老夫人回院，蘇夫人站在原地，淚水連連：“這是造了什麼孽……”

　　回到院子，餘笙笙見到坐立不安的吳奶奶和周嬷嬷，心頭松口氣。

　　緊繃的身子終于軟軟倒下，在床上昏睡過去。

　　自今日天明，就沒一刻懈怠，身體和精神都累到極緻。

　　眼皮剛沾上，還殘留一絲意識，聽到外屋有人低聲。

　　“夫人就在外面日頭底下，說是小姐不見，就不回去。
”

　　餘笙笙心裡悠悠一歎，忽然想起，不知她當初被帶去别苑學規矩時，蘇夫人是不是也這樣傷心難過，有沒有輾轉反側。

　　大概是沒有的。

　　餘笙笙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弧，一翻身，面朝裡，徹底睡過去。

　　一場冗長的夢。

　　夢到齊牧白，笑容溫暖，手也是幹燥溫暖的，還是她熟的樣子，笑吟吟地說，笙笙，我來接你回家。

　　她開心跑過去。

　　夢醒了。

　　睜開眼，屋裡已經掌起燈。

　　她閉着眼睛躺了會兒，暗暗歎氣，哪怕再多夢一會兒，和他說幾句話也好啊。

　　片刻，她翻身坐起來，看向窗外，明月高挂，風中還帶着熱氣。

　　金豹豹聽到動靜進來：“小姐，您醒了。
”

　　“晚膳備好了，要現在吃嗎？
”

　　餘笙笙還有點餓了，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

　　“好。
”

　　“我給您端進來，身上還有傷，還是少動，就在這小桌上用吧。
”

　　“也好。
”

　　飯菜擺上，餘笙笙心情也不錯，吃得也比平時多一些。

　　“這個餅不錯，”她淺笑說，“但還是不如吳奶奶以前做得好吃。
”

　　正要問吳奶奶，周嬷嬷進來低聲道：“小姐，夫人還等在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