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

　　兩個字像兩碗滾燙的油，潑在蘇定秦怒火上。

　　一邊是忍淚強撐的蘇知意，一邊是死不認錯的餘笙笙。

　　蘇定秦心中的天平幾乎沒猶豫，直接傾斜。

　　“不認，我叫你不認！
”

　　他轉頭看到自己的親衛，腰後插着馬鞭，他一把奪過來，握在手裡。

　　“我再問你一次，認，還是不認。
”

　　餘笙笙強撐着想站起來：“不認。
”

　　蘇定秦舉鞭，就要抽向餘笙笙。

　　餘笙笙一閉眼。

　　蘇定秦的手腕被人抓住，他驚怒回頭，對上陸星湛似笑非笑的眼神。

　　“蘇定秦，”陸星湛語氣淡淡，“她是你仇人嗎？
小爺自認不是什麼好人，混事兒也幹過不少，但也沒像你這樣，當衆打過女子。
”

　　“還是自己的妹妹。
”

　　蘇定秦冷笑，胳膊一甩，掙脫陸星湛：“陸公子，這是在蘇家，不是茶樓，這次我管教自己家裡的人，不用進京兆府吧？
”

　　陸星湛眸子微眯：“蘇定秦，你跟誰陰陽怪氣？
小爺可不受你這氣！
你腦子是不是有病，連個丫環都知道，誰混在一起，就問誰，你偏偏認準這個傻子。
”

　　“你就是甯肯相信一個婢女，也不相信你妹妹，對吧？
”

　　蘇定秦呼吸一窒，他是這樣嗎？

　　怎麼可能？
他當然是信任笙笙的，隻不過，知意也很委屈，儒劍是她的婢女而已啊。

　　太子目光在陸星湛身上掠過，落在餘笙笙身上。

　　餘笙笙嘴角滲血，瞧着甚是可憐，但她依舊沒有服輸認錯，太子心頭欲望翻滾，好想奪過蘇定秦手裡的鞭子，親自打餘笙笙一頓。

　　是因為陸星湛，所以餘笙笙才敢和他對着幹，想逃脫他？

　　以為攀上陸家，就能跳出他的手掌心了？

　　太子眼底浮現幾絲玩味，休說是陸家，就是孔德昭入京，和陸笙笙大婚之後，他也照樣有辦法，讓餘笙笙做他的玩物。

　　這麼好玩的人，可不好找。

　　沒玩死，他是不可能放手的——就算放，也得是他主動放，想逃走，亦或被人救，絕無可能。

　　“陸公子，”他開口，“此乃蘇家家事，依本宮看，不知内情的人，還是莫要開口了。
”

　　陸星湛笑一聲：“太子殿下此言，草民倒是不敢苟同，說書的經常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要是誰都不開口，朝堂上的人就當啞巴算了，那些禦史老頭兒也省得煩人。
”

　　别人怕太子，陸星湛可不怕，不能大忤逆讓人抓住把柄，陰陽一下還是沒問題。

　　太子笑容微深，目光灼灼，蘇硯書适時道：“笙笙，趕緊向大哥認錯，别再倔了。
”

　　“稍後還要乘船，别掃了大家的興緻。
”

　　餘笙笙擡眼看他，眸子漆黑如夜：“我沒有錯，如何認？
”

　　蘇硯書還未開口，蘇定秦的鞭子就落下來。

　　“讓你不認！
”

　　“啪！
”鞭子狠狠抽在餘笙笙身上。

　　夏衫本就單薄，馬鞭雖細，但抽在細嫩皮肉上，也是一道血痕。

　　餘笙笙感覺皮肉一陣火辣，痛楚瞬間湧向全身，額頭上的汗立時滲出。

　　她雙手緊緊抓着地，汗珠滴到泥土。

　　一口氣還沒有緩上來，下一鞭子又到了。

　　“認不認！
”

　　“不、認！
”

　　陸星湛看那兩道血痕，有些不忍，正欲再口，人群外有人道：“不認，就打到她認為止！
”

　　衆人回頭，是蘇老夫人和蘇夫人來了。

　　本來是蘇硯書寫的帖子，年輕人湊在一起熱鬧，老夫人和蘇夫人就都沒來。

　　但老夫知道此次賞荷宴的真正目的，所以，一直派人盯着這邊的進展。

　　本來聽說太子到了，以為一切水到渠成，哪想到又突然橫生枝節，竟然把沈之淵拖下水。

　　蘇老夫人聽說這事，怒摔蓮花盞，帶人氣勢洶洶來看。

　　正好聽到餘笙笙說不認。

　　到近前，蘇老夫人一看地上的餘笙笙，目光也縮了一下。

　　蘇夫人一見，立即落下淚來：“笙笙……定秦，你怎麼能這麼打她？
”

　　蘇知意重重吐口氣，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祖母，母親，是我不好，都怪我不中用……”

　　蘇夫人一見她忍淚不哭，更加心疼，趕緊過來抱住。

　　“傻孩子，哪裡關你的事？
”

　　蘇老夫人心頭那點詫異退去，看一眼沈之淵和儒劍，忍下怒意又看餘笙笙。

　　“我早就跟你說過，沈家的婚事，你不得惦記，但也不會虧待了你，這幾日已為你尋了一門好親事。
”

　　“可你卻心存怨恨，讓沈公子出此大醜，讓沈家和蘇家臉上無光。
此種大錯，如何能放過？
”

　　蘇老夫人看蘇定秦：“給我打！
蘇家家風嚴謹，教育兒女更是嚴苛，事關品行，如何能馬虎？
”

　　蘇老夫人字字铿锵，落地有聲。

　　蘇夫人抽泣道：“母親，能否……”

　　蘇老夫人一個眼風過去，她又低下頭，不說話了。

　　蘇定秦鞭子再次揚起，抽在餘笙笙身上，一下下聲響，一道道血痕。

　　餘笙笙咬緊手指，一聲不哼。

　　金豹豹紅了眼：“小姐！
”

　　“你們眼睛都瞎了？
和人苟且，不要臉的這個叫儒劍的女人，關我家小姐什麼事？
”

　　“姓沈的，狗東西，你要是個男人就說實話，你算個什麼玩意兒！
”

　　“你們一個叫劍，一個犯賤，難怪能滾到一起。
”

　　金豹豹在市井長大，可沒那麼多顧忌，什麼話都敢說。

　　老夫人氣得發抖，挂着佛珠的手指着她：“來人，把她給我捆起來，一起打！
”

　　“先給我拔了她的舌頭。
”

　　老夫人平時還裝一裝善良，這麼多年了，頭一回被當罵得這麼難聽，裝也裝不下去了。

　　蘇定秦幾個手下聞言就過去抓金豹豹。

　　“别……”餘笙笙嘴裡溢出一聲。

　　沒人聽得清她說的什麼，但蘇定秦猜得到，手上力道又加重兩分。

　　蘇知意靠在蘇夫人懷中，長睫垂下，掩住眼中陰冷笑意。

　　就算被玷污的不是餘笙笙，今天當衆受這頓打，日後的名聲也算是完了。

　　至于沈之淵，無所謂，反正她也不喜歡，也沒打算嫁他，借此事，讓人都以為她才是受害者，豈不更妙。

　　金豹豹也被抓住，押到餘笙笙身邊。

　　老夫人一指，正要開口下令，忽聽月亮門外有人揚聲。

　　“蘇家還真是熱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