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奚多賀坐在木輪椅上,倉惶後退,直至被一尺高的門檻擋住了去路,退無可退。
看着高坐上首,反客為主的一對男女,他強壓心中怒氣,沉聲喝道,“沈南煙,本王的病,不用你管,出……”
“啪!
”
達奚多賀叫嚣之際,沈南煙騰地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幾步走到達奚多賀身前,擡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那身形矯捷,健步如飛的模樣,一點兒也不像個孕婦!
脆生生的巴掌聲,驚得衆人心裡咯噔一聲……
院内有官員悄悄退到人群最後面,垂頭不停扣着掌心,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總覺得自己這幾十天,過得越發地驚心動魄,刺激極了……
達奚多賀瞳孔驟縮,滿面羞紅,擡頭不敢置信地看着身前的黃毛丫頭,“沈南煙,你竟……”
“啪!
”
沈南煙站在那裡,周身威壓懾人,即便達奚多賀與她距離很近,打心眼兒裡想将她千刀萬剮,卻也不敢貿然動作。
他擡手擦掉唇角血迹,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試圖尋找動手的機會……
餘光瞥見不遠處正在把玩一柄飛刀的慕容澈,達奚多賀原本泛着光亮的眸子,瞬間暗了下去……
呵,她沈南煙還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就算他不在乎什麼邊軍百姓,隻要他此刻敢輕舉妄動,以慕容澈的身手,他絕占不到半點兒便宜!
同歸于盡,乃下下策。
“琢磨什麼呢?
”沈南煙吹了吹自己泛紅的掌心,語氣冷得能淬冰,“晉陽王,你若再敢直呼本宮名諱,一口一個你字,本宮必定按照律法處置,也賞你一頓刑杖!
”
院内衆人,面面相觑,唯有幾個謹慎的大臣,正在認真地記着慕容澈進院兒的時間……
“哎呀!
這都快說了一刻鐘的閑話了……”太傅元常急得直跺腳,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的宇文衡與徐青焰,“你們倒是想想辦法啊?
”
“想什麼辦法?
”
“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你們知道那喬裝潛入咱們西夏的兩萬西狼鐵騎,走到哪兒了?
藏在哪了?
”
“這個慕南王為了尋長公主,連晟國的攝政王都不做了……萬一他和他的那些手下,真失心瘋了怎麼辦?
”
“怎麼辦?
涼拌!
”有官員夾着嗓子用氣聲道,“要我說也别等别國使團了,他倆成婚挺好!
”
“……”
外頭夜色漆黑,有夜鳥立于牆頭,止不住地鳴叫。
明明剛入春,天兒還冷得厲害,連個火盆都沒有的偌大的屋子裡,因着院子裡的二十幾個大臣說什麼都不肯進屋,房門大敞四開着,沈南煙被凍得越發沒了耐心。
“達奚多賀,你以為本宮稀罕管你呢?
醜話說在前頭,本宮隻收了把脈的銀子,可沒答應給你治病……診過脈,本宮還着急回公主府呢!
”
達奚多賀氣結,拳頭攥得咯吱作響,卓雅那個蠢女人,就為這,就交出去了幾萬兩黃金?
日後他手裡的那數千個死士吃什麼,用什麼?
見達奚多賀緊抿着唇不說話,又極其防備長公主……太傅元常再也不能幹等着了,登時走到了前面,擡臂拱了拱手,“元某見過王爺!
”
元太傅?
眼下不好與這些老臣鬧得太僵,況且他一直想拉攏此人……
達奚多賀正襟危坐,緩了緩神色,正欲開口,就聽元常又開了口……
“王爺,恕元某直言,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長公主還是顧念親情的,公主對武安王都網開一面了,又怎會刻意為難您呢?
”
“長公主與慕南王四下散心,相談正歡,是您王府裡的人,軟磨硬泡地将殿下請進來的,您怎可如此怠慢公主還對公主殿下不敬?
”
又有大臣道,“是啊王爺,長公主應邀進了您的府邸,您雖然沒跟長公主請安行禮,更沒端茶賜座,可公主非但沒有治您的罪,還好心地為晉陽王妃診了脈……長公主對您,可謂仁至義盡了!
”
有大臣不敢冒頭,便垂着腦袋嘀嘀咕咕,“誰說不是呢,長公主其實沒什麼壞心,她也沒冤枉過誰,嘁,自己心裡有鬼,便把誰都當賊防着!
”
“聽說長公主以前在晟國的時候,還會自掏腰包給百姓贈藥呢……可回了西夏,被那些流言蜚語逼的,現下連個調理的方子都不敢開了!
”
“……”
有風灌入内堂,将那些細碎言語盡數吹進了達奚多賀耳中,令他心中越發寒涼。
他轉身看向沈南煙,不甘地問,“長公主殿下,隻是診脈嗎?
”
“對!
”沈南煙蹙着眉頭,不耐煩地道,“本宮對你印象不是很好,不想給你治病!
但你放心,本宮既然答應了,自會告訴你詳細病症!
”
隻要不治療,不用吃她的湯藥,不用被她施針,診一下就診一下吧。
呵,屆時,就算被她識破他是裝病,又能怎樣?
他有大把的理由可以搪塞過去!
“有勞長公主了!
”
見達奚多賀自覺地露出了一截手腕,沈南煙側過身子,從袖中取出一方手帕。
就在達奚多賀下意識想躲時,她拿着帕子在他面前用力一甩,随即蓋在了他的手腕上。
沈南煙轉頭地看向院外的一衆大臣,徐徐放緩了語氣,“男女授受不親,諸位大人,本宮這樣做妥當否?
”
“妥當!
極為妥當!
”
“公主殿下,果然英明聰慧!
”
“……”
沈南煙這一動作,可給以太傅元常和太宰宇文衡為首的一群人激動壞了,他們的公主,在與男子相處上,可算是有了邊界感!
好事!
天大的好事啊!
看來公主以前隻是沒人教導,并非天性頑劣……
就這也用得上“英明”二字?
達奚多賀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不想再添事端,他趕緊擡手遮擋……
怎,怎麼回事,他怎麼動不了了?
想起方才帕子上的那股異香,達奚多賀瞳孔驟縮,想說話,卻發現他根本開不了口!
該死!
沈南煙對他做了什麼?
她究竟想幹嗎?
這一屋子的人,竟沒人發現他的異常嗎?
蠢貨!
一群蠢貨!
眼見沈南煙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腕,達奚多賀腦袋嗡地一聲,寒毛直豎……
救命!
誰來救救他?
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