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遇低低笑了兩聲,「果然沒人比你更了解我啊。」頓了頓又嘆道,「你太通透了,也不知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過了一會兒,衛卿才忽然道:「為什麼要派衛辭書出去,還要在我往返回城的必經之路上?」
蘇遇道:「他是戶部侍郎,派他出去也是在他的職責本分之內。」
衛卿看他道:「衛辭書當初是首輔一手提拔上來的,現如今首輔把他這塊磚拋出去給別人踩,惹得皇上厭惡,首輔是不想用他了嗎?」
蘇遇很輕描淡寫道:「當初因為什麼提拔他的,如今便因為什麼捨棄他。」
他擡眼睨著衛卿,又道:「我若是說因為他打了你一巴掌,我想要他半條命,你會不會信?」
衛卿不語。
蘇遇兀自笑說道:「我知道你不會信,你定然又會在想,我安排了這出好戲讓你撞見,是想借你的手撇掉衛辭書這顆沒用的棋子。」
「信。」衛卿忽而肯定地回答了他。
蘇遇唇邊漫不經心的笑容微微凝滯。
衛卿道:「我信。不然你當我這麼大方,花幾個錢也是需要理由的。畢竟我是這麼一個愛財的人。」
蘇遇回了回神,仔細端詳起手裡的扇子來,道:「原來是謝禮啊。」他瞅了瞅衛卿道:「可我突然很想要你懷裡的那把。」
衛卿白了他一眼,道:「別太得寸進尺啊。」她感覺下一刻蘇遇就要動手來搶了,於是話音一落便起身退開桌邊。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還真的是很準確,蘇遇果真朝她伸手,想要逮住她。
隻不過逮了個空,被她先一步躲開了。
衛卿抽了抽眼角,沒好氣道:「你有沒有廉恥?」
蘇遇見自己出其不意失敗了,還真沒有一點羞恥,閑適從容地捋了捋袖擺,對她十分溫煦地微微笑道:「過來,我們重新再談談。既然是給我的謝禮,理應我選好了剩下的歸你才是。」
「你想得美。」
桌上還剩半壺茶,但是這茶是喝不下去了,衛卿轉頭就往雅間外面沖。外面人多,蘇遇總不能和她搶。
蘇遇溫然從容地從裡面走了出來,果真作罷,沒有再動手。
一齊走出茶樓時,他驀然道:「前些日你送進宮裡的果醬,聽說用來泡茶很好喝。我有機會嘗嘗嗎?」
衛卿道:「都送進宮裡去了,首輔早說喜歡,我一定送你兩罐。」
蘇遇眯著眼道:「下次我到太醫院你那裡去嘗。」
「到太醫院都是去吃藥的,不是去喝茶的。」衛卿在街上與他道別,走了幾步,想起了什麼又回過頭來,發現蘇遇一直站在原地深深地看著她。
「你還有話說?」被她發現他一直看著她,蘇遇也沒有一絲窘迫。
衛卿走了回來,道:「有件事我想我還是有必要說一下。首輔位高權重,想要捏死誰還不是跟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可你能捏的螞蟻一大群,而我能捏的就那麼幾隻,你高擡貴手行嗎?」
蘇遇:「……」
衛卿道:「我喜歡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一點以前在鄉下的時候你就應該了解我啊,能親自動手的就親自動手,盡量不假手於人,所以請你把這幾隻螞蟻留給我好不好,別再捏得個半死不活以後再給我捏。」
蘇遇道:「有時候能假手於人,也是一種能耐啊,有的事親自動手,也不怕髒了手嗎?」
衛卿像聽見好笑的事,道:「什麼能耐,能別說得這麼好聽嗎?有人要是次次都假你的手,日子久了,你還會說這是他的能耐?這不是騙鬼麼,你隻會覺得他人心不足、欲求不滿。」
話已至此,她帶著漪蘭就離開了。
隨後蘇遇轉身往另個方向離開,長街上餘暉緋然,將兩人的影子越拉越遠。
蘇遇知道,她從來都是靠自己。
可能正因為如此堅強不屈,這樣的女子,一旦把她拿起放在心頭上了,才不那麼容易把她放得下吧。
殊不知這一幕,正好被就在附近的季從賢給親眼目睹了去。
彼時季從賢正和下班後的溫少卿在酒肆裡小酌幾杯呢,是溫少卿先發現的,戳了戳季從賢的肩膀叫他往外面看,道:「欸,那街上的兩人是首輔大人和衛小姐麼?」
季從賢回頭去定睛一看,卧槽,還真是!
隻見衛卿和蘇遇兩人站在街上,在蘇遇面前便顯得她十分的嬌小,她正微微擡頭和他說著什麼。
季從賢當即就炸了,這可怎麼得了,他的心上人竟當街跟別人約會來了!
於是季從賢起身就要衝出酒肆去,被溫少卿給拉住,勸道:「別衝動,千萬別衝動,說不定隻是偶遇。」
那廂衛卿跟蘇遇說完了話,徑直就帶著丫鬟轉身走了,蘇遇則往這頭走。
情敵當前,季從賢怎麼還能忍,溫少卿拉不住他,兩人在酒肆門口扭扭扯扯。
等蘇遇經過酒肆門前時,溫少卿一邊扭住不安分的季從賢,一邊尷尬地對蘇遇打招呼:「首輔大人。」
蘇遇點頭緻意道:「小侯爺,溫大人,真是好雅興。」
季從賢方才還想氣勢洶洶地衝出去攔蘇遇的去路呢,眼下蘇遇就在跟前,他一下子就老實了。
他十分不滿地從溫少卿手裡扭脫出來,整了整衣裳道:「真是的,大庭廣眾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他再面對蘇遇時,酸不拉幾道,「首輔也來逛街啊?」
蘇遇道:「隻是經過街市。」
然後季從賢就很不甘心地眼睜睜地看著蘇遇從眼前經過了。
溫少卿在旁道:「你不是惱火得很嗎,我現在不攔你了,怎麼不衝上去像當初揍我一樣揍他一頓?」
季從賢是見了蘇遇很眼紅,可是他也不敢上前去揍啊。
這人可是朝廷表率,肅清朝政、能力非凡,季從賢不一定能揍得過人家不說,真要是碰了他一根頭髮,回去估計榮安侯得讓他掉一層皮。
季從賢氣沖沖又走回酒肆去,「走,回去喝酒!」
坐下後,溫少卿在旁幸災樂禍道:「像衛小姐那樣的女子,你說她要麼找一個比她更強的男子,要麼找一個願意遷就她的,說不定人家既足夠強又願意遷就她呢?」
季從賢受了打擊,更沮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