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芳去找之前在火車站工作時結交的同事，厚著臉皮借了點錢，這才坐上回鎮上的車。

　　等回到村裡，天已經快黑透了。

　　她又冷又餓，進門第一件事就是鑽廚房找吃的。

　　蔡金花跟在她身後，念叨：「哎喲！這幾天你跑哪裡去了，真是嚇死我和你大哥了！」

　　「你現在懷著孕呢！可不敢亂跑，萬一磕著碰著怎麼辦？萬一被計生辦的人撞見怎麼辦？」

　　「要是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出點啥事，我到時候可怎麼跟小張交代啊。」

　　顧芳芳手裡拿著半個啃剩的大白饅頭，腮幫子被塞得鼓鼓囊囊。

　　她憤怒回頭瞪視蔡金花，很想說幾句什麼，可是嘴裡的饅頭將她噎得伸長脖子、直翻白眼。

　　蔡金花連忙打開一旁的水缸蓋子，用水瓢舀了一勺冷水，就要送到顧芳芳的嘴邊。

　　顧芳芳一巴掌打開遞到嘴邊的水瓢。

　　葫蘆做的水瓢摔在地上，成了兩半，冷水也將顧芳芳蔡金花的鞋面褲腳打濕。

　　蔡金花下意識瞪眼就想罵人。

　　話到嘴邊，想起顧芳芳現在懷著孕，她又咬著牙，硬生生將怒氣忍了下來。

　　她道：「看在你現在有身子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是看在我有身子的份上，還是看在這個孩子是張雲濤的份上？」顧芳芳聲音不小。

　　蔡金花嚇得連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巴，低聲：「你要死呀！你和小張還沒辦婚禮，也沒領結婚證，要是被人家知道你現在就大了肚子，你不怕計生辦的人下來把你抓走呀？！」

　　顧芳芳扯下她的手，用力推開她。

　　「你知道見不得人，還幫著那個姓張的說話！還讓我給他做二奶！」

　　蔡金花：「我什麼時候讓你做……」

　　到底是自己親生的閨女，她說不出『二奶』那麼難聽的字眼。

　　頓了頓，直接略過，道：「你是不是傻！那姓張的雖然已經有媳婦兒孩子了，但他媳婦兒生的兩個都是閨女。」

　　「你隻要生下一個小子，還愁做不了正妻？到時候那姓張的肯定馬上就跟他媳婦兒離婚，風風光光把你娶回去，往後他的財產，也是你生的兒子繼承！」

　　顧芳芳冷笑，「你怎麼就知道，我生的一定是兒子？萬一我冒險生下來的，也是個女兒呢？」

　　「我就說你傻！現在人家醫院都能查男女了，你不知道？我都已經打聽過了，三個多月就能查出來。再等一個多月，我就帶你上醫院查去。」

　　顧芳芳：「上醫院你又不怕人家發現我未婚先孕了？」

　　蔡金花一臉胸有成竹的模樣，「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給小張打個電話，讓他多匯點錢過來，拿錢就打點好不就行了。」

　　「芳芳，你聽媽的，別傻！」

　　「男人都是喜歡乖巧溫順的，你吵啊鬧的，小張肯定隻會嫌你不聽話。」

　　「你就照他說的，先在家乖乖養胎過了頭三個月。」

　　「到時候媽跟你到南方去，伺候你養胎生孩子。」

　　「等孩子生下來，他肯定比你還急結婚的事！他還能任由自己獨生子沒名沒分不成？」

　　蔡金花說得頭頭是道，顧芳芳不禁順著她的話去設想。

　　顧芳芳陷入了設想的沼澤，直到整個人快要全部陷入其中，這才愕然驚醒。

　　她臉色難看，質問蔡金花：「你說得輕巧！萬一查出來是個女孩兒呢？」

　　「萬一我就算生個兒子，張雲濤也不肯和他老婆離婚娶我呢？」

　　蔡金花有些不耐煩了，「照你這麼說，現在是去打胎，才是最好的辦法了？」

　　「你也不想想，打過胎的女人還能找到什麼好貨。」

　　「而且不是我說你，就算你沒打過胎，是個黃花大閨女，你也難找到像小張條件這麼好的對象！」

　　顧芳芳沉默不說話了。

　　沒錯，找遍整個縣城，恐怕也找不到第二個像張雲濤這麼有錢，還看得上她的人了。

　　可她真的要押上自己的未來人生去賭嗎？

　　如果能回到最開始就好了，她擦亮點眼睛，不相信張雲濤的鬼話……

　　突然，顧延卿規勸的話在她的腦海中響起。

　　她眼睛一亮，倏然伸手抓住了蔡金花的小臂。

　　蔡金花被她嚇得心臟一哆嗦，定睛看她。

　　兩人四目相對。

　　顧芳芳眼神激動，「媽！我二哥是不是你親生的？」

　　顧芳芳清楚地看到，蔡金花眼神躲閃了。

　　蔡金花拂開顧芳芳的手，低斥：「說的什麼渾話，天不早了，你快早些回去睡覺吧。」

　　她轉身想走。

　　顧芳芳再次抓住她的手，「媽！你快老實說，我二哥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回來的火車上，她一直在回想從小到大的經歷。

　　那些從前被她遺忘的各種細節，全部清晰無比地浮現在她的腦海當中。

　　小時候，二哥被打，村裡的老人路過見了，偶爾會感嘆一句諸如』到底還是不一樣『之類的話。

　　之前二哥休假回來，和家裡發生爭執，大嫂也說漏嘴一句『什麼你家老二……』

　　她以前完全沒把這些話放在心上，甚至不記得自己聽過這些話。

　　可自從聽到顧延卿親口跟她說，他不是家裡親生的之後，這些被她忽略的細節就爭先恐後地出現在她的腦海。

　　她必須弄清楚！

　　必須確認她二哥到底是不是她親二哥！

　　「媽！」顧芳芳著急地扯蔡金花的胳膊，「你說話呀，我二哥，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聲音傳進顧大軍和李永芹的房間裡。

　　兩口子正耳朵貼著門闆偷聽。

　　李永芹一手托著大肚子，一手輕拍顧大軍的肩膀。

　　用隻有他們兩口子能聽到的聲音問：「咋回事？你妹妹她不知道老二不是你們顧家的種啊？」

　　顧大軍搖搖頭，同樣低聲：「不知道，我都是我爸死的那年，聽到我爸交代我媽，說什麼一定要找到『二軍』，看看『二軍』過得咋樣，才知道我真正的弟弟叫顧二軍。」

　　說完他嘆了口氣。

　　雖然顧延卿現在和家裡的關係很僵，但在他心裡，顧延卿才是他的弟弟。

　　那什麼顧二軍，他見都沒見過，如果可以，他寧願沒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