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江桃尾隨闆車到了西郊倉庫。鐵門吱呀開啟的瞬間，刺鼻的甜膩味嗆得她鼻子發酸。

　　她踩著牆根的磚垛翻上院牆，看見月光下成堆的麻袋印著外文標識，穿膠靴的工人正把紅砂倒進攪拌機。

　　瓦片突然鬆動，江桃整個人往下墜。著地的瞬間，黑暗中竄出三條黑影，獠牙在月色下泛著寒光。

　　看來這倉庫的人還是很警醒的，居然養了三隻大狼狗！

　　「噓——」斜刺裡伸出一隻手捂住她的驚呼。青年把她拽進稻草堆，犬吠聲近在咫尺。那人身上有油墨的氣息，指腹帶著鋼筆握久了的繭。「記者證」三個燙金字在黑暗中一閃而過，江桃還沒來得及看清名字，倉庫方向突然爆出怒喝：「誰在那兒！」

　　「噓小聲點。」青年渾身都是草屑，很是有些狼狽。

　　倉庫裡衝出幾條人影，有男有女。

　　「老李，剛才聽見啥了？」

　　叫老李的男人滿臉兇狠：「肯定有賊！快去看看！」

　　一群人飛奔而來，江桃嚇了一跳，趕緊縮回草叢深處。

　　老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哪個混帳東西！滾出來！」

　　江桃緊緊抓著稻草，屏住呼吸。

　　老李從她面前疾馳而過，江桃感受到了強烈的風刮在耳朵上，她咬緊了牙關。

　　不過他們藏身的這個草堆很是隱蔽，那群人居然也沒有發現他們。

　　江桃暗自鬆了一口氣：「謝謝你了。」

　　「舉手之勞。」男人聲音平緩，語調微沉，讓人猜不準情緒。

　　江桃扭頭，隻看到他側顏輪廓，以及鬢邊的短碎發，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陸明，《新民晚報》記者。」他掏出證件時，袖口露出道新鮮的劃痕，「他們在用報廢的化工香精，摻在餅乾裡。」江桃瞪圓了雙眼：「化工香精？！」

　　這對身體有害，百味齋膽子好大，這都敢往裡面放。

　　「我是來這裡暗訪的，至於你，你又是誰？同行？？哪個報社的，你的記者證呢？」

　　江桃沉默了，她總不能說自己是競爭對手，來這裡打探消息的吧。

　　陸明挑眉，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怎麼，啞巴了？」

　　江桃尷尬極了：「我、我……」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還是嘆氣：「我隻是來看看，沒想到誤打誤撞看到這些。你們……」

　　陸明打斷她：「行了。」

　　他把證件塞回褲兜裡，「這種事你最好少管。」

　　「我隻是想做生意……」

　　陸明看了眼天色：「很晚了。」他擡腕看錶，「既然你是不小心誤入的，就趕緊走吧，注意安全。」

　　江桃遲疑道：「你一個人在這？萬一被他們發現了？？那？不會有危險嗎？」

　　「你不懂。」陸明背著手往前踱了兩步，「他們違規使用報廢的化工香精，對人民群眾的身體有多大的傷害！！我既然身為記者，自然義不容辭。」

　　他說得慷慨激昂，江桃卻覺得他太蠢。她跟著往前走了幾步，忍不住勸說：「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是報廢的化工香精，但你這樣冒然行動會非常危險，還是報警吧。」

　　陸明回頭看她一眼，唇角彎起弧度：「你要是害怕，可以自己先走。」

　　他話音未落，就有腳步聲逼近。

　　陸明拉起江桃，迅速朝相反的路跑去。

　　夜幕下，兩道矯健的身影疾馳。江桃緊張的問：「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

　　陸明停在廠房後門，「你該離開了。」

　　江桃急了，她好不容易潛進來的，怎麼甘心就此離開？

　　「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啊！」

　　陸明搖搖頭：「這位同志，這裡面真的很危險，你先走吧。」

　　他的背影高大偉岸，即便如此落魄狼狽也透出股英武。江桃看著他漸漸消失，終究還是選擇獨自離開。

　　她悄然溜下圍牆。

　　夜風吹拂著她的長發，江桃仰望星空，深深呼出一口氣。

　　江桃推開家門時，牆上的老式掛鐘已經指向十一點。客廳裡隻亮著一盞昏黃的檯燈，顧盼蜷縮在沙發上，聽見開門聲猛地擡起頭。

　　「江姨！」

　　小姑娘赤著腳跑過來，江桃這才發現她連衣服都沒換。顧盼一把抱住她的腰，聲音裡帶著哭腔：「你怎麼才回來啊，顧叔叔都出去找你了。」

　　江桃心裡一緊，伸手摸了摸養女的頭髮：「什麼時候出去的？」

　　「八點多。」顧盼抽抽搭搭地說，「吃完飯之後，顧叔叔看你很久沒回來，擔心的不行，才要出去找你的。」

　　江桃望向窗外，夜色濃得化不開，遠處的路燈在霧氣中暈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暈。

　　要不是她躲著倉庫的那些人，也不會這麼晚才回來，想來是顧有為擔心她。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顧盼拉著她的手往屋裡走，「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江姨，喝水。」顧盼把搪瓷缸子塞進她手裡，「顧叔叔說你要是回來就讓你先睡，別等他。」

　　江桃捧著溫熱的水杯，喉嚨卻發緊。

　　「你去睡吧，我在這等著，蘭雪和玉樹睡覺了？？」江桃放下杯子，摸了摸顧盼的臉。

　　這孩子倔強，雖然被他們夫妻二人收為養女，但是始終不肯喊爸爸媽媽，說是內外有別，江桃也沒辦法，隻能隨她去了。

　　「嗯，弟弟妹妹們早就睡了，他們不知道呢。」

　　顧盼轉身拿了件毛毯披在她肩膀上：「江姨，外面冷，別凍著。」

　　江桃揉揉她的頭髮：「你也去睡吧，小孩子要多睡點覺知道嗎。」

　　顧盼乖巧地點頭。

　　顧盼離開後，江桃坐在沙發上聽著牆上掛鐘的滴答聲。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鑰匙在鎖孔裡轉動的聲音都帶著慌亂。

　　「桃子！「

　　顧有為推開門，額前的頭髮被汗水打濕。胸口劇烈起伏著。

　　「你去哪兒了？「江桃站起身，「我……「

　　話沒說完，顧有為已經大步走過來，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他的心跳得厲害，隔著單薄的襯衫傳來急促的震動。

　　江桃輕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似的低聲說：「好了好了，我回來了。」

　　顧有為稍稍放鬆力道，低啞著嗓音說：「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你知道我多擔心嗎？」

　　他的語氣裡充斥著濃濃的擔憂，還有淡淡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