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看到那個小趙的眼神總覺得不對，怪怪的。

　　但是她又不能告訴顧盼。

　　「沒什麼的。」

　　江桃搖頭：「你以後記得離他遠點就好了。」

　　顧盼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在路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江桃踩著半高跟皮鞋快步走過外灘，海風裹挾著黃浦江特有的水汽撲面而來。她攏了攏頭髮，深藍色的確良連衣裙在風中輕輕擺動。

　　「江廠長，您來了！」廠門口的門衛老張連忙拉開鐵門。

　　三個月前，這裡還是一家瀕臨倒閉的街道餅乾廠，現在門口已經掛上了嶄新的「桃香食品有限公司「的牌子。

　　江桃微笑著點頭，快步走向車間。機器運轉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空氣中瀰漫著油炸面的香氣。透過玻璃窗，她看到二十多名工人正在流水線上忙碌，一袋袋印著粉色桃花標誌的速食麵從生產線末端魚貫而出。

　　「江廠長，昨天的產量統計出來了。」生產主任王師傅拿著記錄本迎上來，黝黑的臉上帶著自豪，「咱們突破了五千包！」

　　江桃接過記錄本，指尖微微發抖。

　　「王師傅，質量把控不能放鬆。」江桃翻開記錄本，指著其中一欄說，「這批次的脫水蔬菜顏色偏深，可能是烘乾時間沒控制好。」

　　「您眼睛真毒。」王師傅撓撓頭，「我這就去調整。」

　　江桃走向辦公室，路過包裝區時，女工們紛紛向她問好。她注意到新來的小芳動作有些生疏，便停下腳步耐心示範如何快速摺疊包裝袋口。

　　「江廠長，您真厲害。」小芳紅著臉說，「我學了兩天才勉強會……」

　　「慢慢來，我剛開始還不如你呢。」江桃拍拍她的肩膀。

　　辦公室門上貼著「廠長室」三個字，江桃每次看到都覺得有些不真實。她推開門，會計林姐立刻站了起來。

　　「江廠長，出問題了。」林姐神色緊張地遞過一份文件，「永豐麵粉廠突然通知停止供貨，說是有「不可抗力因素」

　　江桃心頭一緊，接過文件快速瀏覽。永豐是他們唯一的麵粉供應商，合同簽了還沒多久呢就……

　　「打電話問清楚了嗎？」

　　「打了，對方支支吾吾，隻說讓我們另找供應商。」林姐壓低聲音，「我託人打聽，聽說是有人施壓……」

　　江桃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桃香速食麵剛打開市場，每天的訂單都在增加。如果停產，不僅會損失客戶，剛剛建立的品牌信譽也會毀於一旦。

　　「倉庫裡還有多少麵粉？」

　　「按現在的產量，最多維持三天。」

　　三天。江桃深吸一口氣。她必須在這三天內找到問題根源。

　　「給我接永豐馬國富馬老闆的電話。」

　　電話響了許久才被接起。馬國富粗獷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

　　「喂？誰啊？」

　　「馬廠長，我江桃啊。」

　　江桃報出名字。馬國富有些尷尬，語氣變得生硬起來：「哦……江廠長，有事嗎？」

　　江桃開門見山地說：「你們是怎麼回事？」

　　馬國富的反應比想象中鎮靜許多，他故作茫然：「我們能有什麼事？」

　　「呵呵……」江桃冷笑：「當初咱們倆談的時候是說好的，你們會繼續供貨。可是你看看現在的情況，這叫什麼話？我們的貨都快被吃完了！再不供貨，我們可要喝西北風去了。」

　　「我不太懂你在說什麼，江廠長。」

　　「馬廠長，別忘了咱們之前的約定。」

　　馬國富沉默了一陣，嘆口氣：「江廠長，哎，你有沒有空來我們廠子一趟，這，我得當面跟你說。」

　　江桃無奈掛了電話：「給我訂一張明天早上去河北的火車票。」

　　第二天清晨，江桃登上了開往河北的火車。硬座車廂裡擠滿了人，汗味、煙味和各種食物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從包裡拿出筆記本，開始計算各種可能的情況和應對方案。

　　「同志，這裡有人嗎？」一個中年男子指著她旁邊的空位問。

　　江桃搖搖頭，往窗邊挪了挪。男子坐下後，從手提包裡掏出一袋油炸花生米，熱情地遞過來：「嘗嘗？自家炸的。」

　　「謝謝，不用了。」江桃禮貌地拒絕。

　　接下來的旅程，江桃安安靜靜的坐著，對搭訕來的都笑笑不說話。

　　火車晚點了兩個小時，到達河北時已是下午三點。江桃轉了兩趟公交車，終於來到位於郊區的永豐麵粉廠。

　　初春的風還帶著一點冷冽，刮在臉上像刀割似的。江桃下了公交車，擡眼望去，眼前一幢灰磚紅瓦房佔據著視野。

　　院子裡站著三四個大漢，見江桃進門了，齊刷刷喊道：「江廠長好！」

　　江桃微微頷首，走到院落中央，環顧周圍，問：「馬廠長在哪兒？」

　　「在裡頭呢！廠長，您稍等！」

　　「廠長，您請進！」

　　一群大漢將江桃引到了廠長辦公室。

　　屋子裡飄散著淡淡的茶香。

　　「來啦？趕緊坐！」馬國富親切地招呼她坐下，然後沖著屋內喊了一句，「小陳！泡茶！」

　　「是……」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瘦弱青年從角落裡走出來。

　　隨即馬國富有點不敢看江桃。

　　「江廠長，有個情況……」他搓著手，欲言又止。

　　江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馬廠長，有什麼問題直說無妨。」

　　馬國富深吸一口氣：「剛才接到上級通知，我們……恐怕不能履行簽的合同了。」

　　「什麼？」江桃幾乎從椅子上彈起來，「馬廠長，這玩笑可開不得！合同已經簽了，章都蓋了，怎麼能說變就變？」

　　馬國富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江廠長，我也是沒辦法。上面直接下的命令，說我們廠的麵粉要優先供應本地企業……我，我也是頂著壓力啊！」

　　江桃強壓住怒火：「馬廠長，做生意講究誠信。我們大老遠從滬市過來，誠意十足，您這樣臨時變卦，讓我們怎麼向廠裡交代？」

　　馬國富低著頭，不敢看江桃的眼睛：「江廠長，實在對不住……違約金我們會按合同賠付……」

　　「這不是錢的問題！」江桃的聲音提高了八度，「我們生產線都準備好了，工人也招了，就等著原料開工。您現在一句話就毀約，我們廠可能因此停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