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裡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小陳緊張地看著兩人識趣地退了出去。

　　良久，馬國富嘆了口氣：「江廠長，您……您的「桃香」速食麵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江桃頭上。她愣住了：「馬廠長，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馬國富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偷聽，才壓低聲音說：「電話是商業局打來的，明確指示不能給你們供貨。我問為什麼，對方隻說……說你們桃香的手伸得太長了。」

　　江桃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馬廠長，能告訴我是誰在施壓嗎？」江桃努力保持冷靜。

　　馬國富搖搖頭：「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他猶豫了一下，「聽說「金麥」集團最近在華北動作很大，收購了好幾家麵粉廠。」

　　「金麥？」江桃眉頭緊鎖。這是國內最大的食品集團之一，總部在京市，產品線從麵粉到餅乾應有盡有。難道自己的小廠子已經引起了這樣的行業巨頭的注意？

　　回上海的火車上，江桃一直沉默不語。窗外華北平原的景色飛速後退，她的思緒卻比車輪轉得還快。馬國富的話像一根刺紮在她心裡——「你們的手伸得太長了」。

　　確實，「桃香」速食麵從本地市場迅速擴展到整個華東，現在又準備進軍華北。獨特的口味和精美的包裝讓它在眾多同類產品中脫穎而出，甚至開始擠佔一些老牌企業的市場份額。江桃原以為這隻是正常的商業競爭，現在看來，她可能無意中觸動了某些人的乳酪。

　　「江廠長，喝點水吧。」助理遞過來一個搪瓷杯，「別太擔心了，咱們再找其他供應商就是了。」

　　江桃接過杯子，勉強笑了笑：「嗯，回去後你立刻聯繫其他的麵粉廠，看看有沒有合作可能。」

　　但內心深處，江桃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如果真如馬國富暗示的，是「金麥」集團在背後操作，那麼以他們的行業影響力，其他麵粉廠恐怕也會面臨同樣的壓力。

　　火車駛入站時已是深夜。江桃沒有回家，直接去了工廠。夜班工人還在生產線上忙碌，速食麵的香氣瀰漫在整個車間。她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望著下面井然有序的生產場景，心中五味雜陳。

　　這些工人大多是從街道招來的下崗職工和返城知青，一年多前，這裡還是個瀕臨倒閉的小廠子。是她帶著大家研發新產品、開拓新市場，才讓這個廠子起死回生，讓一百多個家庭有了穩定的收入。現在，因為看不見的商業暗流，這一切可能再次面臨危機。

　　「江廠長，您回來了。」夜班主管老劉發現了她，走過來打招呼，「新配方的紅燒牛肉麵今天正式投產了，工人們都說味道比市面上的其他品牌好多了。」

　　江桃點點頭：「質量一定要把好關。對了，原料庫存還能維持多久？」

　　老劉想了想：「按現在的生產速度，麵粉撐不了太久的。」

　　江桃在心裡計算著時間。如果找不到新的供應商，工廠就得停產，訂單無法交付，剛剛打開的市場可能拱手讓人……

　　第二天一早，江桃召開了緊急管理層會議。她把河北之行的遭遇簡要告訴了大家，會議室裡頓時炸開了鍋。

　　「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嗎？合同都簽了還能反悔？」生產科長氣得拍桌子。

　　「我看就是「金麥」搞的鬼！「銷售科長老張憤憤地說，「上周我去出差，就聽說「金麥」在華東地區的經銷商開始壓價促銷，專門針對我們的產品。」

　　財務科長推了推眼鏡：「更麻煩的是，工商銀行那邊剛剛通知，說我們申請的流動資金貸款要「重新評估」，放款時間推遲了。」

　　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讓會議室的氣氛越來越凝重。江桃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筆記本上畫著圈。這些看似獨立的事件背後，明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操控。

　　「大家先別急。「江桃終於開口，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商場如戰場，有人不想看我們做大，這很正常。關鍵是我們要怎麼應對。」

　　她環視一圈，目光堅定：「第一，老張負責聯繫其他省份的麵粉廠，不要隻盯著大廠，一些縣級小廠也可以考慮，分散風險；第二，生產科調整排班計劃，適當降低產量，延長現有原料的使用時間；第三，財務科準備應急資金，同時聯繫其他銀行試試；第四……」

　　江桃頓了頓，「我親自去會會這個「金麥」集團。」

　　散會後，江桃獨自留在會議室。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桌面的合同副本上，那個被馬國富親手簽下又親手撕毀的協議。她輕輕撫過紙面上的簽名，忽然想起從前有人常說的話：「商場如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電話鈴聲打斷了江桃的思緒。是袁之意。

　　「桃子，聽說你的「桃香」面最近風生水起啊！」袁之意爽朗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我這邊有幾個人對你的產品很感興趣，想談談代理的事。」

　　江桃卻重重的嘆氣。

　　「怎麼了？」袁之意察覺了她情緒的變化，關切地問，「是不是碰上什麼困難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江桃苦澀地笑了笑，「我們遇到點麻煩。」

　　「怎麼了？」

　　她便將發生的事講給了袁之意。袁之意聽完後說：「這件事，你可以去找李伯伯啊，他上次不是給了你名片嗎？」

　　對啊！

　　李建國在商業局工作，權力極大，如果能借上這位大佬的力量，解決這點麻煩不是什麼大事。

　　但是，該怎麼開口呢？

　　江桃腦袋嗡嗡的，一晚上沒睡，此刻竟然忘了昨晚上發生的種種不愉快。她坐了半晌，才鼓足勇氣撥打了李建國辦公室的電話。

　　李建國很痛快，說：「江桃啊，我聽說你在河北受了委屈，是怎麼回事啊？」

　　「我們廠子最近生產的兩種產品在市場上遭到了惡意打擊，有一批客戶選擇與我們解除合約。李局，我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援。」江桃說完，心提到嗓子眼兒，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