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發現
江桃回頭看見林小曼站在門口。
白色練功服外頭罩著藍色開衫。
黑髮紮成丸子頭。
背著一個黑色的挎包。
「我,我來打掃。」
江桃壓低帽檐,故意用帶有蘇北口音的普通話回答。
林小曼皺著眉頭走近:「你怎麼低著頭。」
江桃頗有些緊張。
誰知道林小曼走近了幾步,就停住了。
「算了,趕快把欄杆打掃乾淨。」林小曼丟下這一句話,拿著包包去了更衣室。江桃長舒一口氣,繼續佯裝打掃,耳朵卻豎著聽更衣室的動靜。幾分鐘後,林小曼換好練功服出來,卻沒去集合,而是鬼鬼祟祟地走向角落裡的跳闆。
江桃躲在幕布後,看著林小曼從包裡掏出一個小扳手,熟練地擰松跳闆底部的螺絲。她的動作乾淨利落,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更令人心驚的是,她邊做邊哼著歌,彷彿在完成什麼愉快的任務。
突然,林小曼轉向儲物櫃,從裡面拿出一個帆布包——江桃一眼認出那是顧蘭雪的!隻見林小曼快速翻檢著,從裡面掏出一雙舞鞋,嘴角勾起詭異的笑容。她左右張望後,竟從包裡摸出小剪刀,對著鞋底就是一剪!
江桃差點驚呼出聲。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林小曼慌忙把舞鞋塞進自己的黑包裡,若無其事地走向把桿開始壓腿。
袁梅帶著一群學員走進來,顧蘭雪不在其中。江桃趁機溜出排練廳,心跳如鼓。她必須告訴女兒,但首先要拿到證據——那雙被破壞的舞鞋和林小曼包裡的扳手。
下午,江桃拎著保溫桶再次來到醫院。推開病房門,卻看見顧蘭雪的病床空空如也,床單整齊地鋪著,像是沒人用過。
「3床去做理療了。」隔壁床的家屬說,「剛走不久。」
江桃放下保溫桶就往理療室跑。路過樓梯間時,她聽見熟悉的嗓音——是顧蘭雪!從門縫望去,女兒正拄著拐杖站在窗前,而林小曼背對著門,手裡拿著什麼東西。
「……師妹何必逞強呢?」林小曼的聲音甜得發膩,「選拔賽你肯定參加不了了,不如把名額讓出來。」
「醫生說再有兩周我就能……」
「醫生騙你的!」林小曼突然拔高聲音,「你的韌帶損傷比診斷書上寫的嚴重多了!袁老師親口說的,你這輩子都跳不了高難度動作了!」
顧蘭雪臉色刷白,手指緊緊抓住窗檯。林小曼趁機遞上一個信封:「這是推薦信,隻要你簽個字,名額就轉給我。反正你也……」
「我不會簽的!」顧蘭雪推開信封,「我知道是你動了手腳!那天我明明檢查過高台,是你後來……」
林小曼突然變臉,一把抓住顧蘭雪的手腕:「你有證據嗎?」她冷笑著晃了晃手中的信封,「大家隻會覺得你是傷得太重自願退出的。就像三年前在蘇州……」
江桃猛地推開門。林小曼驚得鬆手,信封飄落在地。江桃彎腰撿起,赫然看到上面已經寫好了顧蘭雪的「自願放棄聲明」,隻差簽名。
「蘇州?」江桃盯著林小曼,「三年前蘇州舞蹈學校也有個學員」意外」受傷退學,是你乾的?」
林小曼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恢復鎮定:「阿姨說什麼呢,我隻是來送……」
「把包打開。」江桃逼近一步。
「憑什麼!」
「就憑我看見你偷了蘭雪的舞鞋!」江桃一把抓住那個黑色人造革包。拉扯間,包掉在地上,裡面的東西散落出來——口紅、手帕、一本《紅色娘子軍》劇本,還有……一雙被剪破鞋底的舞鞋和小扳手。
顧蘭雪倒吸一口涼氣:「我的比賽用鞋!」
林小曼突然爆發出一陣尖笑:「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她湊近顧蘭雪,聲音低得如同毒蛇吐信,「選拔賽前,你會收到更大的「驚喜」……「
江桃揚手給了她一記耳光。清脆的響聲在樓梯間回蕩,林小曼白皙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五指紅印。
「這一巴掌是警告。」江桃的聲音冷得像冰,「再靠近我女兒一步,我就把你送進公安局。徐長春大夫的傷情鑒定和排練廳門衛的證詞,足夠定你個故意傷害罪。」
林小曼捂著臉,眼中射出怨毒的光:「你們等著瞧。」說完轉身衝下樓梯。
顧蘭雪渾身發抖,江桃趕緊扶住她。回到病房,女兒才斷斷續續說出更多隱情:原來林小曼已經不是第一次「淘汰」競爭對手,在蘇州時就有人傳言她給同學的舞鞋裡放圖釘,隻是沒證據。
「媽,我們怎麼辦?」「顧蘭雪無助地問,「袁老師那邊……」江桃從兜裡掏出徐大夫的證明和剛才撿到的「自願放棄聲明」:「明天我們去舞蹈學院找領導。這些東西,加上你被破壞的舞鞋,足夠說明問題了。」
夜幕降臨,江桃坐在病床邊,看著女兒熟睡的臉龐。窗外,八十年代的滬市華燈初上,南京路上的霓虹燈透過窗簾映進來,在牆上投下變幻的光影。明天將是一場硬仗,但為了女兒,她準備好了。
袁梅的辦公室永遠瀰漫著檀香的氣息。江桃站在紅木辦公桌前,看著陽光透過百葉窗在那張嚴肅的面容上投下道道陰影。她將徐長春的診斷書緩緩推過桌面,紙張與實木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
「四十年的老中醫,總不會看錯。」江桃的聲音很輕,卻讓袁梅修剪整齊的指甲在診斷書上掐出一個月牙形的凹痕。
袁梅的視線掃過紙上遒勁的毛筆字,突然輕笑一聲:「江同志,你女兒確實優秀,但沒必要用這種方式……」
話音未落,江桃從布袋裡掏出一雙舞鞋。淡粉色的緞面被攔腰剪斷,像兩隻折翼的蝴蝶癱在辦公桌上。袁梅的呼吸明顯滯了一瞬——這是專業舞者才懂的痛,如同看見新生兒被扼殺在襁褓中。
「昨天下午,林小曼偷走這雙鞋,在樓梯間威脅蘭雪放棄選拔賽。」江桃的手指輕點鞋底那道整齊的切口,「手法很專業,是不是?正好讓舞者在旋轉時摔斷踝骨。」
袁梅猛地站起,身後的藤椅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她轉身面向書櫃,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個軍綠色相框。江桃看清了照片裡兩個紮麻花辮的姑娘,在泛黃的影像中並肩站在金黃的麥垛前。
「1972年,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袁梅的聲音突然蒼老了十歲,「右邊是林小曼的母親,我睡她上鋪七年。」相框玻璃映出她扭曲的倒影:「她為救我落下病根,回城第二年就……臨終前我答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