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安望著宋建民布滿老繭的手掌，突然想起情報分析部檔案裡那些泛黃的情報員安置報告。

　　每個軍區都有情報暗部，他們跟林安安這種明線不同，往往幹著最臟最累的活，身份被隱藏，連退伍了都不會透露半分。

　　都是為國家做貢獻的英雄，卻也是最默默無聞的一群人。

　　雖然做情報暗線的人不算太多，但死亡率卻是最高的兵種之一……

　　林安安從茶幾下拿出紙筆，「建民哥，我給你畫一下，你心裡也好有個底。」

　　宋建民跟楚明舟的視線都看了過去。

　　林安安刷刷幾下，就開始畫地圖，那都是胡秀梅跟胡九細說過的，「這片區是散養土雞區，有搭建好的圍欄和喂料台；這片窪地適合養鴨，得看顧，還得定期清理水塘......這些活兒雖不算重，但需要人長期駐守。」

　　她指尖劃過地圖上標著「育苗棚」的區域，「還有這裡，培育果樹幼苗需要細心，或許更適合腿腳不便但手巧的同志......」

　　宋建民湊上前，略帶渾濁的眼睛突然發亮：「這不就是為我們量身定做的嗎？有些戰友在老家時養過家禽，搭棚子、接生小羊羔都是把式！」

　　他激動的聲音發顫，「明舟，安安，你說要是能帶著大夥幹這個，既能掙工分又不遭人嫌，就算住山裡，他們也都願意啊！」

　　楚明舟給宋建明續了杯熱茶，目光落在他跛腳的右腿上：「建民哥，我擔心的是住宿和醫療問題。山裡濕氣重，他們的老傷……」

　　「嗨！」宋建民大手一揮，「咱們當兵的哪怕這點苦？再說，要是人口多了，可以向鎮上申請醫療站，這都不是事！」

　　「對了。」他從棉襖內袋也掏出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著好些殘疾退伍兵的資料，「你看，老周會修農機，老張懂電工，老李頭會煮飼料，小陳懂動物接生......咱們組個『傷殘老兵互助隊』，啥活兒幹不了？」

　　林安安看著筆記本上褪色的鋼筆字，想起胡秀梅上次說的話：「其實山林最缺的不是勞動力，是能紮根的人。」

　　她轉頭看向楚明舟，目光裡有了決斷：「明舟，我覺得可以從小談起，下次你建議建議，看能不能先搞個試點？選二十名同志去山林試試，三個月為期，吃住全包，薪資照發。要是可行，再逐步擴大規模。」

　　楚明舟沉思片刻，點頭應下，「這個主意好，年後我就去談談。建民哥，你可以提前挑人，優先選有養殖經驗或技術專長的。」

　　「中！」宋建民猛地拍了下大腿，「我這就回去挨家挨戶通知！大夥聽說有這好事，保準連夜收拾行李！」

　　這邊聊妥當，楚明舟還要帶宋建民去大院轉轉，見見老戰友。

　　林安安就起身回了屋，孕後期累得快，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就又開始犯困了。

　　林安安剛躺炕上沒多久，楚明蘭就端著蜂蜜水進來了，「嫂子，你這幾天又開始咳嗽了，我在水裡加了槐花蜜，喝著潤嗓子。」

　　楚明蘭脫鞋爬上炕，小心翼翼地扶林安安起來，動作輕柔。

　　「謝謝小蘭。」

　　林安安喝了好幾口蜂蜜水，溫熱的甜意順著喉嚨滑進胃裡，舒服得讓人想嘆氣。

　　等林安安喝完，楚明蘭又拿著杯子出去了。

　　林安安靠在炕頭，望著窗台上結的冰花，突然聽見院子裡傳來楚明宇的歡呼聲。

　　她撐著後腰坐起來，透過玻璃看見林子淮正抱著一隻兔子玩，小糰子蹦著想去夠兔子，小傢夥把兔子舉高高的，棉帽上的毛球一顛一顛的，可愛極了

　　「夠不到！糰子你夠不到！」楚明宇的笑聲混著雪花落在地上，驚飛了停在籬笆上的小麻雀。

　　林安安嘴臉揚起好看的弧度，手不自覺地撫上肚子，這幾天胎動愈發明顯，有時候半夜都能被小傢夥踢醒。

　　正想著，杜鵑又端著銅腳爐進來了，爐子裡的炭火燒得正旺，「姐，蘭姐兒說你總喊腿涼，我把腳爐燒熱了。」

　　她彎腰把腳爐塞進炕被裡，又仔細掖了掖被角。

　　「炕上暖和著呢，用不著。」

　　「更暖點才好。」

　　「辛苦了。」

　　「不辛苦，有啥好辛苦的。」

　　等杜鵑出去後，林安安迷迷濛蒙地睡著了。

　　這一覺又睡到了大中午，還是被抽筋痛醒的。

　　楚明舟正進屋喊她吃飯，見她表情不對，趕忙上前，「腳又疼了？」

　　「大腿外側抽筋，估計是睡覺姿勢不對。」

　　楚明舟立刻在炕沿坐下，掌心貼住林安安抽筋的大腿外側，隔著棉褲緩緩揉按。他指尖精準地找到承山穴，力度由輕及重。

　　林安安疼得抿唇，視線落在他緊皺的眉頭上時笑了，「沒事的，別老皺眉頭。」

　　「好些沒？」楚明舟拇指按壓的節奏沒停，按得特別仔細。

　　「好多了。就是你這手勁，怎麼那麼精準？」林安安伸手捏他的手腕，觸感像握到了裹著鋼鐵的粗糲麻繩。

　　這雙手曾握過槍、打過炮、扛過傷員、在懸崖上鑿過棧道……此刻卻輕柔無比地揉著她的腿。

　　還真是貼心。

　　「飯菜都好了，你緩緩我們再去吃。」

　　「好。」

　　楚明舟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胡茬輕擦過她的皮膚，癢癢的。

　　「安安，你受苦了。」

　　「沒有的事。」

　　林安安是真沒覺得苦，她對肚子的孩子珍之又珍。

　　對她來說，這是與她血脈相連的羈絆……

　　是重建幸福的證明。

　　也是她和楚明舟愛情的結晶。

　　雪開始越飄越大，林安安摟上楚明舟的脖頸，在他唇瓣親了親，什麼也沒說，隻覺得有他在，什麼都好。

　　歲月靜好，大抵就是有人替你把寒冬揉成春雪，有人陪你把荊棘走成花路。

　　或許這就是給那些沉默星辰的最好答覆——你看，你們曾照亮過的人間，正在用最溫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