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淡去,最後一縷金紅沉入遠山,夜色漸濃,飛舟推開粼粼水紋逆流而上。
一路上,兩岸都陷入一種寂靜,荒草覆蓋了所有,目之所及,不見人煙,唯有青山孤寂聳立。
偶爾,能在泗水中窺見一些殘留的渡口,但大多已經腐朽發舊,半浸在水中,像是被歲月掩埋的骸骨,證明著此地曾有故人。
「這附近是沒有人了嗎?」許平秋憑欄遠眺,青衣被夜風拂動。
「泗水大部分的地域都沒人了,沒那麼多人。」陸傾桉的聲音很輕,在這片寂寥中,幾乎被流水聲淹沒,「這裡原是赤國故地,當年被羽化真道挾持利用起兵時,就折損了大半青狀,後來事畢,羽化真道用不上他們了,便順手將他們也屠盡了。
「再往上,烏國遭逢百年不遇的雪災,十室九空,苕國被羽化真道降神,舉國化作鬼域,唯有最後被攻破的陸國倖存者多些。」
許平秋聽了,不禁也陷入一種默然,靜靜的將陸傾桉擁在了懷中。
…
…
晨光微熹時,飛舟已行至上遊。
水面漸寬,水流也變得溫柔起來,淙淙聲裡帶著幾分慵懶。
陸傾桉將飛舟縮小了不少,化作尋常渡船的樣式,坐在飛舟邊緣,褪去羅襪繡鞋,將赤足探入了水中。
雪白的腳踝沒入清流,水波蕩漾,映著朝霞,像是鍍了一層金紅的光。
許平秋陪她坐在一邊,目光要說不被吸引過去,那才不對勁。
「好看嗎?」
陸傾桉素手托著香腮,輕輕晃動的腳丫,濺起細碎的水花,悄然問出了一個送命題:「我和臨清,還有師尊,誰的腳更好看呢?」
「這個啊……」許平秋面不改色,說道:「我得摸摸才知道。」
「哼,登徒子登徒子!」
陸傾桉收回浸在水中的玉足,水珠順著纖細的腳踝滑落,嬌嗔將許平秋伸來的手踩在腳下,卻沒用幾分力,稚嫩足心還帶著河水的涼意。
…
…
再往上,水勢漸緩,河面漸闊,幾隻彩羽水鳥掠過水麵,驚起串串水花。
兩岸蘆葦叢中不時閃過鹿影,那些生靈頭頂玉色犄角,見飛舟掠過也不驚逃,反而駐足凝望,用黑珍珠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對璧人。
「這些是陸國的守護靈。」
陸傾桉桉斜倚舟舷,將修長的玉腿橫陳在許平秋膝上,任由他為自己穿上白絲羅襪,輕聲說道:「相傳先祖便是在神鹿的指引下,來到了這片土地,於是鹿便也成了我們的圖騰。」
許平秋輕握著雪足,慢條斯理地為她套上白絲羅襪,隨後再穿上繡鞋。
聽完陸傾桉的話,他看著遠處成片的桉樹,好奇的問道:「那你名字中的桉是指桉樹嗎?」
陸傾桉收回玉足,又為許平秋施了層幻術,才輕笑著答道:「嗯,在我們的神話中,桉樹能夠凈化靈魂,每一個逝去的人都能得到桉樹的蒙蔭。」
許平秋雖看不見陸傾桉用幻術把自己變成啥樣了,卻也沒太在意。
但見遠處,河岸的景象愈發清晰,粼粼波光間,身著靛藍布衣的婦人們正在河邊浣紗,說笑聲隨著水波蕩漾。
赤膊的漢子們撐著竹筏在泗水上穿行,銀網撒開時,彷彿將朝陽也網進了千千萬萬的網眼中。
更遠處,一座青瓦小城依水而立,青灰瓦頂連綿如鱗,幾個孩童在河岸前追逐嬉戲,像是一群靈動的小鹿。
而在河岸,此時還有不少商船造訪,市集沿著河岸延伸出數百丈,叫賣聲此起彼伏。
許平秋和陸傾桉剛踏上岸,就被一陣洪亮的吆喝聲吸引了注意力。
「看一看了,青春沒有售價,大侄今日上架!」
犬族商人的攤位前圍滿了好奇的村民,隻見一隻半化形的田園犬頭頂一對毛茸茸的尖耳,手中正抱著一隻幼犬,正在向著人類吆喝:「能守家,能護院,長大還能幫養娃!隨便喂,隨便養,吃不夠會自己找!」
「這是?」許平秋再度發出了沒有見識的聲音。
「妖族的遊商,從泗水順流而下,順便做做生意。」陸傾桉解釋道。
話落,那犬族商人鼻子忽然聳動了幾下,頓時將目光越過人群看來,驚喜的探爪招呼道:「哎呦,陸掌櫃!你回來了!這位是?」
陸傾桉摟住許平秋的腰,眉眼彎成月牙,答道:「我夫人。」
「哦!」犬族商人恍然大悟般點頭,前爪作揖,很人性化的祝福道:「那祝你們早生貴子!」
「哈?」許平秋綳不住了,連忙傳音問道:「你給我變成啥樣子了?」
陸傾桉假裝沒聽見,隻是解釋著『陸掌櫃』的身份,道:「這些遊商的商行我有一些股份,所以他們才會來這裡做生意,之前你看到我用一面銅鑒,便是在溝通商行的事宜。」
「哦,所以你給我變成啥樣子了。」許平秋鍥而不捨的繼續追問。
「沒啥呀。」陸傾桉再次避而不答,拉著許平秋的手,向市集中逛去。
許平秋嘆息一聲,放棄了詢問,接受了被整活的命運。
而這些妖族遊商,簡直群魔亂舞,各個都有絕活,什麼羊族攤主烤著滋滋冒油的正宗羊肉串,牛族大漢在叫賣秘制牛肉乾。
最離譜的是有個黃鼠狼商販,高舉著個不斷掙紮的同族高喊道:「正宗能討封黃仙兒!想要耕牛變耕牛,想要駿馬變駿馬!回答得好還能當媳婦兒!」
這討封是這樣用的嗎?
許平秋感到有些難綳,感覺和小說話本裡的完全不一樣。
走過幾個攤位後,許平秋目光一頓,忽然注意到一個攤位上擺著些色彩艷麗的衣裙。
他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陸傾桉,忽然注意到了什麼,拉停了陸傾桉,指著那些衣裙,好奇的問道:「傾桉,我好像從沒見過你穿這些顏色的衣服耶。」
「嗯,我不喜歡太艷的顏色,不過……」陸傾桉頓了頓,忽然踮起腳尖,在許平秋耳邊說道:「我會為你穿一次紅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