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傾桉看著一言不發的沈無歡，微笑著繼續說道：「讓我猜猜，你剛剛一直想說我的意志並不自由，但實際上，真正不自由的是你才對。」
「而我……」她的笑容裡，帶著一絲少女獨有的、近乎炫耀的得意：「一直都是被愛的那一個。」
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這話，沈無歡心裡又愈發地不舒服了起來。
陸傾桉卻不管她，自顧自地說道：「說來也怪，若非你方才講了這麼多東西，我恐怕還真想不到這些。」
「但說到這，我就好奇了，那些話真的是出自於你自己的意願嗎？」
沈無歡瞳孔一縮，她真的有些忌憚眼前的少女了。
自己的話語尚未誅心，但陸傾桉這一句話卻切切實實落在她的命門上。
她不由自主的開始思考。
是啊……
如果自己不說那些，對方會意識到這些更深層次、關於因果、關於宿命的內容嗎？
尤其是，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明明在甫一見面，在察覺到許平秋那超乎尋常的敏銳後，自己就出於謹慎，毫不猶豫地點明了他的生死之秘，就是怕他從自己的話語中獲悉更多信息，從而產生不可預測的變數。
可為什麼，在陸傾桉以那道慘烈的血符，強行中斷並篡奪了儀式之後，自己竟然還會生出這樣一個愚蠢念頭，想要用言語撬開這個少女的心防，嘗試將其掌控，增加自己所謂的籌碼？
這到底是自己真實的算計，是無心之舉，還是說……又被那隻看不見的大手影響了，將這些本不該被道破的『真相』，透露給了對方？
沈無歡能確定嗎？
她不能！
這玩意本身就無法自證！誰知道此刻的判斷，是否也正被那無形的力量所影響？！
而就是因為不確定，才更為恐怖！也更讓沈無歡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憋屈與煩躁。
就是這樣，又是這樣！
下一刻，她臉上又攀生出另一道天魔虛影，雖然轉瞬便被她鎮壓，但卻讓陸傾桉瞧出了更深的破綻。
自己果然猜對方向了，如果是這樣……
在這一刻，陸傾桉徹底理解了沈無歡所謂的『不自由』，對她來說，這就是一個不講道理的死局！
同樣的，陸傾桉也理解了許平秋之前裝高深說出的所謂『心想事成』，確實霸道！
在常人的概念裡，過去無法挽回，未來可以改變，但對於許平秋，或者說，對於他這種橫跨了時間線的存在而言，情況卻截然相反！
他的存在，本身就構成了一個恐怖的因果閉環，是『未來』在決定『過去』，而『過去』又反過來影響『未來』！
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十五年前，自己是被一個來自『未來』的許平秋所拯救的。
那麼，隻要自己今天還好好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便代表著，『未來』那個許平秋救下自己的『因』，一定會發生！
無論中間有多少波折，多少變數，哪怕許平秋現在躺下『死亡』，最終都會被那股宏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強行扭轉、修正，直至因果發生，收束到那個唯一的、既定的結局！
這就是為何自己對於過去的記憶，總是有些空白與模糊！
因為那段過去，在被那個來自『未來』的許平秋，根據『現在』，不斷地影響、修正著一切！
所以，現在的自己什麼都不需要幹，隻需要完善儀式的因果就足夠了！
甚至，陸傾桉隱隱察覺了沈無歡無法動手的真相，因為隻要自己受傷了，那麼『未來』的許平秋回到『過去』的時候，一定會想辦法阻止，將這種可能性從根本抹除！
想通此節的陸傾桉，心中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隻覺得念頭通達，一片清明。
她看向沈無歡，輕聲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中，竟帶著一絲真切的憐憫。
「唉，我真是想不通，你要怎麼贏了。」
「很顯然，雖然你我都是被他影響後產生的結果，但我的因果，應該在你之後吧？」
「也就是說，隻要我還存在，就已經從根源上證明了你的失敗。可如果我不存在了……你又如何能夠完善因果呢？」
說罷，她甚至不管還在那裡神色變幻的沈無歡，指尖輕動，直接解開了血符對儀式的遏制！
轟隆！
磅礴的陰陽二氣再度被引動，以一種比之前更加狂暴的姿態，瘋狂運轉起來！
儀式，繼續！
沈無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陸傾桉說的，完全正確！
她掙紮了七百年，早已明悟時間閉環，因果收束的恐怖。
逃不得，跳不脫，甚至會死得不明不白，但……自己真的就隻能被動等待嗎？！
沈無歡的目光落在那重新開始流轉的、恢弘磅礴的陰陽二氣之上她那雙原本黯淡的眼眸中，竟燃燒起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的光芒！
她等的就是因果相交，新舊更替的唯一瞬間，唯有徹底跳脫這該死的因果，方能得證真正的大自由啊！
她心中在無聲地怒吼著，下意識地去想自己那對抗因果的、籌謀了百年的絕妙之法，可換來的，卻是一陣讓她毛骨悚然的茫然與驚愕。
因為她發現……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最終的想法是什麼！
這不應該啊？！
天穹之上，陰陽二氣，混混沌沌，不斷相交，漸漸開始向整個洞天席捲，崩摧之勢，愈演愈烈！
隻是這一次，陸傾桉感受到純陽之氣的源頭，不再僅僅是許平秋的軀體。
更有一股遙遠而純粹的力量，跨越了無盡虛空，與之相連，十分熟悉。
她心中一動，是臨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