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村長一直沉默，陳長生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
頓了頓他又繼續問道：「之前我聽二狗唱的那首童謠挺有意思的，村長可知其出處？」
剛來道源村的時候，二狗坐在牛背上，唱的那首童謠讓他記憶猶新。
簡單一首童謠，卻唱盡了修仙者最大的悲哀。
哪怕修仙者有移山填海的大神通，哪怕有無盡歲月，但追求半生長生路，回首時還有多少熟悉的人？
陳長生在心裡想過，就算是他，在這麼孤獨的情況下，也不知道會不會瘋掉。
「孩童隨意吟唱罷了，老朽並不知曉出處。」村長苦笑著搖了搖頭。
陳長生依舊是點了點頭，並未繼續追問。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遠處。
眾村民歡聲笑語。
孩童嬉戲打鬧。
一片祥和安寧。
可陳長生眼中卻帶著一股莫名的神采。
隨著一碗碗酒入肚，場面也越來越熱鬧。
「老陳，今年你家收成最多，也該多開一點你家裡的酒了吧？」
席位上，有人拍著一個壯漢的肩膀，朗聲說道。
眾人頓時就笑著起鬨。
那個叫老陳的壯漢，沒好氣地擺手：「俺家也就比你們多收了幾擔糧食，你們要俺出一頭羊，還有五壇酒，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雖然他嘴上罵罵咧咧，還是將酒罈給打開，然後端著酒罈給眾人滿上。
「老陳啊，不得不說你家的羊挺好吃，甚至能趕得上胖爺吃過的那些靈獸肉了！」胖子很自來熟地攬住那個叫老陳的肩膀。
雖然胖子在眾人眼裡，隻是陳長生的僕從，但他能伴在仙人左右，本身自然就不會是凡人。
「喜歡就多吃點！」在聽到胖子的誇獎，老陳臉上笑容更盛，他讓媳婦兒又扯了一大塊烤肉遞給胖子。
「哈哈，上道，胖爺也不白吃你的，待會兒給你兩張保平安的符。」胖子捧著烤肉就開啃。
老陳又給他倒了碗酒。
胖子接過酒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而那些漢子胡吃海喝之後，也開始聊起了祈福的事情。
「你們都祈福了什麼？」
「還能有什麼，當然是祈禱來年風調雨順啊。」
「廢話誰祈福不是祈禱風調雨順，我問的是你們關於自己的祈福！」
老陳喝了口酒，看向遠處和孩子玩耍的二狗：「祈禱我家狗娃能夠平安長大吧。」
他旁邊的壯漢哈哈一笑道：「你家狗娃不是一直想當仙人嗎，要不讓上仙把他收了？」
「別胡說！」老陳看向陳長生的方向，見陳長生並未關注，他這才鬆了口氣，「且不說這小子有沒有那個福分，修仙有什麼好的，俺就這麼一個兒子，等他學成歸來俺早埋土裡了，而且這仙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我聽說仙人為了一件寶貝都能拚命，咱們凡人雖然沒有呼風喚雨的能力，但隻要把日子過好，也不比仙人差！」
若是沒喝酒他肯定不敢說這種話，特別是陳長生這個仙人還在的時候。
但男人隻要喝了酒，氣氛上來之後，那是什麼話都敢說。
「老陳這想法我還挺贊同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並不是說仙人就沒有煩惱了，仙人之上還有更強的仙人，隻要能吃飽喝足，讓我當仙人我都不去！」
「切，現在說得輕巧，真有機會你跑得比誰都快！」
「哈哈哈，大家都一樣。」
「你別看老陳說得信誓旦旦，若真有仙人看上他們家二狗，他絕對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
眾人頓時發出一陣鬨笑。
人就是這樣，在知道沒有機會的時候，肯定會表現得嗤之以鼻，但真有這個機會，並不是誰都能夠坦然面對的。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是真不想二狗去當什麼仙人！」老陳聞言，臉色漲得通紅。
他能聽出其他人都在玩笑，但他心裡確實無比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陳長生看著這些村民吹牛逼。
心裡卻再次回想起之前二狗在牛背上的那首童謠。
他身為修仙世家，對於凡人的心理並不是那麼了解，但是那句「不知哪年入深山，今載父母骨已寒」卻在他心裡久久無法揮去。
「修仙，修的究竟是什麼？」
是無上大道？
揮手間山河覆滅？
還是那虛無縹緲的長生？
此刻，他紫府中一股無形的能量在沸騰著，筋脈內道韻開始自行運轉。
若有一天終於得道成仙，但是熟悉的人卻全都已經死去，隻剩下自己獨自一人，那麼修仙還有什麼意義？
究竟是人重要，還是仙道重要？
一心隻想父憑子貴的父親，卻在修仙途中，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陳家人為了天靈根，連親情都不顧，挖掉他的靈根，將他趕出陳家。
當年他幫過的人，在他沒天靈根之後，卻選擇與他為敵。
而一個農家人卻隻想家人溫飽，平平安安地過好日子。
他們雖然為吃喝犯愁，但他們的追求卻這般簡單。
越是追求得太多，越是會讓人失去應有的人性。
那麼自己為何修仙呢？
陳長生似乎陷入了一種很怪異的狀態，他內心思索著。
是為了破廟中對那妖女重逢的承諾？
還是為了殺父之仇？
亦或者是為了尋找母親的下落？
可這些都是他必須面對的東西，是先有了「因」他再去還的「果」，而不是他內心最純粹的追求，不是他最想要修仙的「因」。
甚至連二狗一個稚童，都能有自己修仙的目標，他想要修仙是因為不想讓村裡人餓肚子，這是他內心最純粹的想法。
「那我又是為了什麼修仙……」
陳長生口中喃喃。
是為了長生？
還是為了那輕易主宰別人生死的力量？
身旁，村長也感受到他此刻的狀態，眼神中帶著一絲詫異，他端著酒碗喝了一口，幽幽嘆了一聲。
遠處的歡聲笑語還在持續。
陳長生卻陷入了不一樣的狀態，他眼神中時而迷茫，時而清醒，整個人彷彿超然物外，一種縹緲出塵感在身上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