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巫傩之術自來詭谲,獨特的地理人文,造就神秘又野蠻的巫傩文化。
其中,尤以信奉多子鬼母的教派,最為血腥殘酷。
從村落到部落,最後形成古王國。
為了鞏固王權和統治,朱提王族需要一種恐怖的機制震懾百姓。
強大中原王朝堅實的統治基礎他們學不來。
朱提王族便以宗教、神權作為維護統治的工具。
極度血腥的人祭宗教由此而生。
在河房遭遇林知和多子鬼母後,沈晏曾奏明隆慶帝,在朱提、夜郎等地暗查。
西南靖甯衛出動,以剿匪的名義,在西南之地又再掃蕩了一圈。
實則搗毀多處多子鬼母的淫祠,并且查抄相關書籍、記錄,全部焚毀。
這些行動,都是私底下進行的。
意在毀去多子鬼母記載。
一個野神,不享祭祀沒有香火供奉,會漸漸衰落。
當祂存在的記錄從大衆記憶中抹去,最後一個信奉者消亡時,便是神的‘死亡’之日。
沈晏的行動果決而迅速,西南之地立時掀起血腥的風暴。
從各處抄撿而來的秘冊,秘密送到了趙鯉手邊。
趙鯉也因此對多子鬼母這個教派,有了更多的認知。
其中一本少女人皮裝訂的書冊,是宰了一個老祭司繳獲的。
上面詳細的記載了多子鬼母的人牲祭祀器具制作和祭祀儀式。
儀式的血腥和暴虐,猶如一個施虐狂惡心而扭曲的妄想。
透過那本百年前的人皮冊,趙鯉都能嗅到血腥味。
那本冊子趙鯉閱後已經即時銷毀,但内容深深印在了她的腦海。
那時趙鯉才知道,林知已經是多子鬼母中的溫和派。
眼前織造坊一家倒懸在樹上的屍首,恰好應和了多子鬼母的其中一個祭祀儀式。
這些受害者的下身血淋淋。
器官俱被剜走。
在金銀的簇擁中,整齊地擺放在一塊白石之上。
供奉給多子鬼母以悅神。
金紅的夕陽,照映在地面的猩紅血泊上。
玄澤臉色劇變。
他平常雖黑布蒙眼,但行走坐卧絲毫不受影響。
嗅覺與聽覺,甚至超過常人一些。
濃烈的血腥味,伴随山風将趙鯉一行人籠罩其中。
“趙千戶?
”
玄澤到底年輕沖動,下意識便要摘下蒙眼的布條,被趙鯉阻止。
“不要看。
”
趙鯉臉色陰沉:“你的眼睛是雙刃劍,好用也危險。
”
“此處牽扯祭祀,如果不想看見不該看的東西當場瘋癫,就讓那根布條好好地呆在你眼睛上。
”
對玄澤下了不許摘下蒙眼黑布的禁令後,趙鯉有些慶幸地松了口氣。
幸有玄澤的那雙眼睛,準确帶着她們來到這裡。
這處祭祀雖已經完成,但還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惡果。
及時摧毀應當無礙。
趙鯉擡頭看了看天色。
天邊夕陽将沉,隻餘一線餘晖。
趙鯉當機立斷道:“立刻将樹上屍體放下,即刻焚屍。
”
聞言,趙鯉的老部下紛紛行動起來,摸向後腰革囊。
玄澤動作慢了半拍,也急忙跟着行動起來。
隻是兩個江州府的靖甯衛,還呆站着。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邪的場景。
許久才回過神來。
趙鯉未開啟心眼,率先走下山坡。
越是靠近,越嗅到濃烈的血腥味。
一雙雙死而不閉的眼睛,死死盯着趙鯉一行人。
天愈發的暗了,靖甯衛紛紛攀上樹去,解開綁在屍體上的繩子。
趙鯉在血泊邊踱步,仔細檢查着儀式現場的東西。
初見馬車翻覆,遍地金銀,趙鯉曾以為犯下這事的人,不圖财隻是想滅口。
可檢查完屍體懸挂的方位,趙鯉心中有了别的猜想。
這些金銀不是行兇者瞧不上,而是臨時充作了祭祀用品。
這處祭祀不是什麼專業人士弄出來的。
手法粗糙又毛躁。
趙鯉看了一眼面前散發腥臭味道的血泊。
粘稠的血液積在地面,金銀财貨散落其中。
中間方桌大小的白石上,擺着血淋淋的肉塊。
最上邊的,是一套完整的雄性生殖器。
隻從現場布置和祭品指向性看,做下這些的人,在向多子鬼母祈求強大的生殖能力。
隻是這種祈求,極端而血腥。
趙鯉側了側頭,輕聲自語道:“極端的渴求,導緻極端的做法。
”
“他很着急也很迫切。
”
“什麼?
”
戴着染血鹿皮手套的玄澤沒太聽清趙鯉的話,他臉色慘白問了一聲。
在這裡趙鯉不會亂說話,提及某些不可說的名字引來關注。
她搖了搖頭,然後誇贊地拍了拍玄澤的胳膊:“作為菜鳥,你表現不錯。
”
比起蹲在樹下吐的兩個江州靖甯衛強上一些。
得了趙鯉誇贊,玄澤微微一愣後,有些羞澀地低下頭去。
“趙千戶,可以了!
”
倒挂樹上的駱老闆一家連帶車夫護院,整二十二口人躺在血泊中。
趙鯉看見其中兩具小小的屍體上,蓋着玄澤的外袍。
她歎了口氣:“玄澤,去把外袍取回來。
”
玄澤愕然擡頭。
趙鯉道:“我知道你本意是好,但是不要在詭案現場留下私人物品。
”
“免得引火燒身不說,禍連同僚和家人。
”
玄澤是個聽話的聰明人。
聞言羞愧地将蓋在屍身上的外袍取走,隻是看見屍骸慘狀,不忍的别開頭。
趙鯉卻是走到一旁,砍伐了一叢灌木拖來。
這叢灌木的枝葉,剛好夠将兩具小小的屍身遮蓋。
趙鯉遞給玄澤同時,提點道:“達成目标不一定隻有一條路。
”
“換别的法子也可以。
”
趙鯉不希望部下不專業引火燒身,也不希望他們慢慢磨掉人性。
有時候,可以用聰明一些的折中之法。
玄澤雙手接過後,鄭重謝道:“多謝趙千戶教導。
”
趙鯉唔了一聲,擺手讓他快去,别誤了時辰。
“記得稍後另起火堆,燒了那件染血的外袍。
”
衆人身上所帶的朱砂,隻夠在屍體上淺淺覆蓋一層。
夕陽徹底消失在地平線的前一刻,熊熊烈火燃燒。
屍身躺在烈火中,滾滾濃煙沖天而起。
在火中燒得滋滋作響。
身後的寂靜的密林中,忽而飛起一群烏鴉。
漆色羽翼拍打,呱呱叫着飛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