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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5章 風靜

大景巡夜人 藕池貓咪 5177 2025-01-17 14:29

  “阿鯉!

  潛英之石顯化的霧氣中,衆人親眼目睹了趙開陽炸成血肉煙花。

  又見得他連生魂也留存不住,被一根根白茅編制的草繩套走。

  趙家門外諸人,雖不知那一縷生魂将會落到如何下場,但誰人不知絕不是美滿幸福的未來。

  見趙鯉垂眼看自己心口,門前諸人都亂了方寸。

  莫說隆慶帝從椅上跳起來,就是對趙鯉有絕對自信的沈晏也瞬間繃緊了身體,止不住地生出些擔憂。

  林著更是一激靈:“阿鯉!

  旁地大臣再怎麼迷糊心存疑慮,林著這老頭兒是最清楚的,趙鯉确确實實是趙淮親女。

  眼見着那瘋癫的姜婆子用了邪法,方才親眼看見外孫趙開陽暴死的林著跌坐在地。

  他雙臂折斷,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

  但現場諸人誰也無暇管他。

  俱死盯着潛英之石中的趙鯉。

  但見那方天空如被濃厚煤灰塗抹的世界裡,滿天的灰燼落在趙鯉肩頭。

  她靜靜垂頭站着。

  許久,趙鯉擡手拂去落在肩上的灰燼:“我今天才穿的新衣裳。

  姜婆子的目光由期待快意逐漸凝固,最終轉為驚恐。

  “這不可能!

  許是因她心情波動,這死寂怪異與灰燼交織的世界,四處遊走的白影紛紛停住。

  “這不可能!
”姜婆子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我的阿寒死了,你憑什麼活?

  她手抖得握不住那柄骨刀,心口的破洞汩汩流出血來。

  數道穿白麻衣的白影上前,來到趙淮身邊。

  分握他的四肢,将心髒被剜出的趙淮舉起至齊腰。

  指甲縫裡全是血與肉泥的姜婆子,像是對待祭台上的祭牲。

  骨刀高高舉起落下,舉起落下。

  将趙淮戳成了篩眼一般,肚上都戳爛了,黃色脂肪粒和腸肚兜不住淌了下來。

  并有鮮血淋漓不止,有白影弓腰來捧,将血全接進一紮未加修整的白茅草裡。

  這種白茅草束紮成的‘苞茅’,多用作縮酒,可過濾濁酒中的雜質,使濁化清,用以祭祀神明。

  濃稠的血順着白茅草茸茸的花穗,茅杆的紋理向下。

  直至底端時,已呈現晶瑩的淡金色,如初升朝陽下白茅杆上的露珠,并帶有濃烈又明顯的酒香。

  這些‘縮酒’後的液體,全淌進了一隻面盆大的陶碗裡。

  整個過程中,趙淮又驚又懼的驚呼聲回響在鴿灰色天地間。

  對于這時的他而言,求個死亡都是難事。

  他喉中咯咯作響,突出、密布血絲的眼珠艱難移向趙鯉。

  看向他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嘴巴開合數下,卻隻發出了些氣音,吐出好些血紅的沫子。

  趙鯉試圖上前,被茫茫灰燼阻攔。

  她壓根沒搭理趙淮,隻沖着姜婆子喊話,說着原委。

  可對目前的姜婆子而言,她想要的隻是讓更多的人為她的兒女陪葬,對錯已經不重要。

  不過幾息時間,趙淮的血便放淨了。

  姜婆子周圍簇擁着的白影,手中多了一大盞‘酒’。

  又聽得風聲呼嘯,方才被白茅繩套走的趙開陽,挂在風中飄飄搖搖回來——被吊住脖子的他好似個小鈴铛。

  被烈風撕扯成無數塊,揉進了‘酒’中。

  這父中有子的敬神酒一成,漫天灰燼都是一頓。

  整個世界像是幅定住的畫,一隻巨手破‘畫’而出來接酒。

  裝着‘酒’面盆似的黑陶碗,在這巨手中像是捏着粒小芝麻。

  但顯然這位被姜氏喚出的祖靈是一點不嫌祭品寒酸的,捏着那粒小芝麻又縮回手去。

  姜婆子大聲以一種古老的語言再禱告。

  趙鯉聽不懂,卻能猜測得到。

  但見漫天紙錢灰燼,彙聚成一道灰色旋風,朝着趙鯉掼來。

  趙鯉雙臂一張,将分站她左右的邢捕頭和張大人遠遠推開,獨自迎上。

  呼嘯烈風吹得她頭發漫天散開。

  滾地葫蘆一樣滾了好幾圈的邢捕頭,暈頭轉向看去卻隻見趙鯉身影隐入那灰風之中。

  趙鯉推這一下沒留手,邢捕頭的胳膊以怪異形狀歪到一邊。

  他無力坐起,隻抖着香腸嘴皮躺在地上,絕望喊道:“趙千戶。

  下一瞬,裹着紙灰的風如毯子将他們全部包裹。

  那些還帶着星火的灰燼,讓邢捕頭有一瞬間窒息。

  他隻覺得鼻腔嘴裡都塞滿了這種還溫熱的灰。

  腦袋卻一瞬間空靈得很。

  他想,早知今日折在這,早上小閨女鬧着要吃糖葫蘆便應該給她買的。

  眼眶發酸時,一隻手猛探了過來,衣擺上金線繡鳳紋樣金光流淌。

  下一瞬,邢捕頭整個被拔了出來。

  臉上被人啪啪拍了兩下,拍去糊住鼻孔的灰塵。

  救他的人起心動念都是好的,就是沒收住力氣。

  拍灰時扇得邢捕頭腦瓜嗡嗡響。

  像個玩具似的被提溜着抖掉耳朵眼裡的灰,他這才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煤球似的人。

  “喊什麼玩意,晦氣死了!
”趙鯉一邊呸呸呸吐着嘴裡的灰一邊說。

  她将另一手提溜着的張大人塞進邢捕頭懷裡,嘴裡還抱怨不停。

  張大人神志還算清醒,隻是兩條腿走不動道,八爪魚一樣扒着邢捕頭。

  兩人相互看看,又去看趙鯉,頓時涕淚俱下。

  趙鯉滿臉糊着灰,救了他們兩個又努力将自己五官抹出來。

  便頂着這張煤炭球似的臉,遙遙與姜婆子對上視線。

  姜婆子手中骨刀失手落地,喃喃道:“怎麼會呢?

  趙鯉嘴裡都是灰,又呸了一口,這才道:“怎麼不會呢?

  她舉起右手,向姜婆子展示手掌。

  趙鯉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日,這隻手便沾上了她自己的血。

  沈晏将趙開陽侍衛的腦袋送給她當見面禮,趙鯉的手上便又沾了仇者之血。

  後來,這隻手與趙淮三擊掌斷親,那并非趙鯉受了傷還犯中二病搭台唱戲,而是真真正正的斷親誓約。

  即便沒有隆慶帝之血換血脈。

  姜婆子今日也絕對不可能借趙家人或林嬌娘,傷到趙鯉一根毫毛。

  遠處的姜婆子緩緩坐倒在地,身上皮膚肉眼可見的衰老松垮。

  趙淮的屍身已被一層厚厚的灰燼覆蓋再無聲息,便是生魂都在那陣風中被撕扯成了齑粉。

  趙鯉又抹了一把臉,靜看着漫天灰燼漸漸平息,浮雲翻滾,眼窩生着小手的神像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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