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辰宴
他送的,是株極為罕見的雪蓮,價值千金。
采薇見了咋舌,“這禮也太重了。
”
她看沈清棠,“姑娘,三公子送這麼貴重的東西來,是什麼意思?
”
能有什麼意思。
裴景明院裡的那個丫鬟快生了。
正經人家的姑娘,誰願意嫁過來就接手這麼一個燙山芋,自然都避之唯恐不及。
他遍尋不着,隻得将主意打到寄居裴家的沈清棠身上。
沈清棠雖家世微薄,到底是承平侯府裡養大的,也算是高門深院的小姐。
再一個,她性子綿軟,最是和善好欺,自然也不會傷了他心尖尖上的丫鬟。
這幾月,裴景明明裡暗裡幾番示好,皆被沈清棠尋着法子擋了回去。
她有裴琮之護着,裴景明不敢奈她何,碰了幾鼻子灰後,已俨然有偃旗息鼓的架勢。
隻是,沈清棠想不明白,緣何他現在又忽然殷勤起來?
過幾日便有府裡的人解她疑慮。
垂花門旁,幾個丫鬟修剪花枝,碎語閑話。
“你們聽說了嗎?
沈姑娘和咱們三公子好事将近了。
”
“是嗎?
”旁邊的丫鬟立刻聚攏過來,探頭好奇問,“哪兒聽的消息?
我怎麼不信,怕是你這個小丫頭又在這信嘴胡說。
”
“誰胡說了。
”她氣得直跺腳,“是我前幾日親耳聽見的。
三公子求到老夫人那兒去了,說是行露的肚子大了,實在見不得人。
老夫人沒有法子,隻得松了口。
你們瞧着罷,過不上兩月,咱們府裡就該辦喜事了。
”
行露便是裴景明心尖尖上的丫鬟。
“啊?
”有人替沈清棠鳴不平,“這不是把沈家姑娘往火坑裡推麼?
”
一個嫁過去便有妾室掣肘的主母,往後能讨什麼好。
“誰說不是呢!
”另一個也歎,“要怪,也隻怪沈姑娘無兄弟母家傍身。
老夫人是疼她,可到底是比不上自己的親孫子。
沈姑娘縱是再不願,寄人籬下,又能如何呢?
”
垂花門的另一邊,沈清棠領着采薇隐在翠嶂山石後,将這些話盡收耳裡。
“姑娘。
”
采薇膽戰心驚,看姑娘同樣驚慌絕望的蒼白臉色,急急問,“姑娘,我們該怎麼辦?
”
沈清棠不想嫁裴景明。
她自幼便知,自己無父母兄弟依靠,身如浮萍,萬事不由自己。
可她到底還是不甘心,于是盡力讨好府裡的每一個人,想要得他們憐惜,往後能為自己尋個好歸宿。
然而都是徒勞,血脈親情面前,她毫不猶豫便被出賣了去。
回到閨閣,沈清棠再強撐不住,踉跄癱坐在檀木矮榻上。
貝齒咬緊下唇,愈發顯得白如紙的臉色更慘淡了幾分。
不,她不能認命。
十指纖纖,染着寇丹的指尖深深掐進手心,她頓時清醒。
眼下,隻有一個人能救自己……
這夜裡,裴琮之下值歸家,沈清棠就在庭院等着他。
遊廊裡娉婷立着個姑娘,夜深微涼,她披着件純白無暇的雪色狐裘,微微仰首望月。
廊檐底下燭火微晃,落在芙蓉面上,愈發顯得皎若秋月。
聽見有人來,她轉眸看了過來。
見是裴琮之,粲然一笑,“琮之哥哥。
”
她提着裙,快步走到裴琮之面前,聽他溫聲問,“妹妹怎麼在這裡?
身子好些了嗎?
”
“勞哥哥挂念,已大好了。
”
她眉眼彎彎,笑得格外明媚嬌俏,“琮之哥哥近日是不是很忙?
說好了過些日子就來看我,這都許久沒來了。
”
“是有些忙。
”裴琮之垂眸看她,滿眼溫柔,“本打算明日過去看妹妹的。
不妨妹妹今日自己便過來了。
可有什麼事嗎?
”
沈清棠示意采薇遞來食盒。
“我聽硯書說,哥哥近日公務繁忙,總顧不上用膳。
這是我親手做的桂花栗子糕,是今晨才采的桂花做的。
我記着琮之哥哥愛吃甜,特意将糖換成了槐花蜜,吃起來有槐花的清香。
哥哥待會兒嘗一嘗,看看可合心意。
”
“讓妹妹費心了。
”裴琮之颔首讓硯書收下,又看她,“妹妹生病才好,多看顧些自己的身子,往後這樣的操勞事讓底下人去做就好,何必親自動手。
”
“我怕底下人手腳笨,做得不如哥哥意,總得自己上手才安心。
”
她笑容仍是甜甜,又變回從前親近黏人的好妹妹,撚着帕子滿眼期待問他,“再過幾日是我的生辰,子萋姐姐說要在園子裡替我辦一場生辰宴,到時府裡的哥哥姐姐們都在,琮之哥哥可也來?
”
“自然來。
清棠妹妹的生辰宴,無論如何也是要到的。
”
得了想要的回答,沈清棠異常歡喜,連盈盈眸中都雀躍着光,“那好,我那日等着哥哥,哥哥可一定不能失約。
”
裴琮之看着她,眉眼溫潤,寵溺的笑,輕輕點頭。
兩人又在廊檐底下說了好一番話,那些本該在他回府那日便叙的舊。
好在雖是遲了些,兄妹親近之意卻如從前一般。
待到姑娘不依不舍得告别離開,裴琮之才收了笑,平靜看着她遊廊裡翩跹而過的身影,而後轉身,将硯書手裡的食盒打開。
裡頭黃澄澄幾個糕點果子。
她手巧,做得玲珑精巧,分外可愛。
裴琮之拿起其中一塊,放入口中,清甜膩人的香,和姑娘身上的氣息一樣。
他将那一點甜香品匝在齒間,慢條斯理,細細咀嚼,不動聲色。
很快便到沈清棠的生辰宴。
裴琮之一早便讓硯書送了生辰賀禮來,是方端州産的蕉葉白墨硯,極為名貴。
她素愛看書寫字,這賀禮正正是送到她心坎裡了。
沈清棠愛不釋手,輕輕撫摸着硯台上的别緻的花鳥紋飾問硯書,“琮之哥哥可有說他何時過來?
”
“公子今日翰林院下值晚,大約酉時方能過來。
”
硯書回,又看着她憂心忡忡的臉,道:“姑娘且安心,公子說了。
今日是姑娘的生辰宴,不論多晚。
一定會親自來賀姑娘。
”
沈清棠沉寂下去的臉色這才舒展開來。
裴琮之在京府衙門裡。
他今日的确是有要事,前些日子永州遇刺一事還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