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爐生起火來，鐵鍋裡的紅油開始咕嘟冒泡。江桃將事先炒好的香料倒入鍋中，頓時，麻辣鮮香的氣息像有形的波浪般擴散開來。隔壁賣茶葉蛋的阿婆抽了抽鼻子，驚訝地望過來：「姑娘，你這是做的什麼？香得很！」

　　「麻辣小龍蝦，阿婆一會兒嘗嘗！！！」江桃笑著回答，手上動作不停。她將提前腌制好的小龍蝦倒入鍋中，「刺啦」一聲，白霧升騰，引得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

　　六點剛過，夜市已經人頭攢動。江桃的攤位前漸漸聚攏起看熱鬧的人群，卻沒人第一個嘗試。

　　「這玩意兒能吃嗎？看著怪嚇人的。」一個穿工裝褲的中年男人嘀咕道。

　　江桃不慌不忙，將最先出鍋的一盤小龍蝦擺在最前面：「免費試吃，不好吃不要錢！」

　　終於，一個滿身水泥灰的建築工人擠到前面：「我在湖北吃過這個，給我來一份！」

　　江桃麻利地盛了滿滿一搪瓷缸，又澆上一勺紅亮亮的湯汁。那工人迫不及待地抓起一隻，熟練地擰開蝦頭，吮吸的聲音讓圍觀的人群發出驚嘆。

　　「夠味！比我們老家的還正宗！」工人豎起大拇指，掏出皺巴巴的鈔票，「再來三份，給我工友帶回去！」

　　彷彿打開了閘門，攤位前瞬間排起了長隊。江桃忙得腳不沾地，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綉坊的姑娘們分工協作，小翠負責收錢，秀蘭負責裝盤，阿珍則不停地往返水龍頭接水洗刷。

　　「大家別急，都有份！」江桃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她注意到不少食客是附近工地的民工，也有帶著孩子的夫婦，甚至還有幾個穿著時髦的年輕人特意騎車過來。

　　晚上九點，準備的五十斤小龍蝦已經所剩無幾。江桃擦了擦手，正準備收攤，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擠到前面。

　　「同志，我是前面百貨公司的採購經理。」男子遞上名片，「明天我們公司聚餐，想訂二十份，能送貨嗎？」

　　江桃接過名片，心跳突然加速。她穩了穩心神：「可以的，您留個地址和電話……」

　　收攤時，江桃數了數鐵皮錢盒，手指微微發抖。綉坊的姑娘們圍在旁邊，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江廠長，明天得多準備點！」

　　「我覺得可以加賣啤酒飲料……」

　　「要不要試著做點不辣的？」

　　蹬著三輪車回家的路上，江桃的腦海裡已經開始規劃明天的菜單。夜風拂過她發燙的臉頰，路邊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彷彿在為她鼓掌。轉過街角時，她看見顧有為正站在巷口張望，手裡提著的燈在夜色中溫暖明亮。

　　「你回來了，今天累不累。」

　　顧有為接過她手上的包。

　　江桃笑了，臉頰上泛起淡淡的暈紅：「一點也不累。」

　　顧有為摸了摸她的頭頂：「行了，別說這種話，回家吧。給你做了涼茶。」

　　丈夫的手指很乾燥，江桃心情愉悅，踮起腳尖在他臉頰親了下。

　　「你呀……」顧有為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走，上樓歇著去。」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江桃的夜市攤位成了閘北夜市的明星。每天傍晚，她的三輪車剛到路口，就有熟客圍上來幫忙卸貨。

　　「江老闆，今天多備點啊！」老主顧李師傅帶著五六個工友，自發地幫忙搬桌子，「我把整個班組的兄弟都帶來了。」

　　江桃笑著點頭，手上不停地將煤爐擺好。她已經改良了裝備——兩口大鐵鍋同時開火，一個做麻辣味，一個做新開發的蒜香味。顧有為特意為她焊了個帶輪子的調料架，上面整齊排列著二十多種香料。

　　「媽，我同學說要組團來吃！」顧蘭雪放學後也跑來幫忙，身上還穿著舞蹈練功服。她熟練地給每張桌子擺上自製的小竹筒，裡面插著一次性筷子。

　　天色漸暗，攤位前已經排起蜿蜒的長隊。江桃繫上嶄新的白圍裙，上面用紅線綉著「江記」兩個小字——這是陳阿婆特意為她做的。鐵鍋裡的紅油開始翻滾，她將第一批小龍蝦倒入鍋中，頓時香氣四溢。

　　「江老闆，今天給我來份特辣的！！！！」排在第一個的四川工友大聲喊道，「昨天那份還不夠勁！」

　　「好嘞！」江桃舀起一大勺辣椒扔進鍋裡，「今天保準讓你過癮！」

　　生意比預想的還要火爆。不到一小時，準備的八十斤小龍蝦就賣掉了大半。江桃的後背已經濕透，額前的碎發粘在臉上，但手上的動作依然乾淨利落。

　　「江老闆，你這手藝絕了！」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邊吃邊讚歎，「我在復旦讀書，特意坐公交過來的。」

　　江桃正要回應，突然聽見一陣騷動。人群自動分開，幾個穿制服的市管所工作人員走了過來。

　　「同志，請出示一下營業執照。」為首的中年男子嚴肅地說。

　　江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光顧著高興，完全忘了辦證這回事。攤位瞬間安靜下來，排隊的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

　　「領導，能不能通融一下……」江桃擦了擦手，聲音有些發顫，「我明天就去補辦。」

　　市管所的人交換了下眼神。中年男子突然抽了抽鼻子：「這是什麼香料？聞著挺特別。」

　　江桃靈機一動，趕緊盛了一碗剛出鍋的小龍蝦：「您嘗嘗？這是我們祖傳的配方。」

　　十分鐘後，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現了——幾個市管所的工作人員坐在小馬紮上，吃得滿頭大汗。

　　「同志，你這手藝確實不錯。」中年男子擦了擦嘴，「這樣吧，明天上午你來所裡一趟，我帶你走快速通道辦證。」

　　圍觀的食客們爆發出一陣歡呼。江桃連連道謝，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她注意到其中一個年輕的工作人員偷偷打包了兩份，說是要帶回去給同事嘗嘗。

　　夜深了，江桃收拾著攤位，心裡盤算著明天的計劃。不僅要辦營業執照，還得去進更多的蝦，定製統一的圍裙，或許還要再雇兩個幫手……

　　清晨四點半，天還蒙蒙亮，江桃就騎著自行車來到了閘北水產批發市場。昨夜的營業額讓她既興奮又忐忑，今天特意起了個大早，打算多進些小龍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