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有為摸摸她的手：「沒關係，孩子們會理解你的。」

　　飛機降落在羽田機場時，東京正值梅雨季。細雨中的城市燈火朦朧，宛如一幅水墨畫。江桃望著窗外陌生的街景，突然感到顧有為的手指輕輕纏上她的。

　　「緊張？」丈夫低聲問，他敏銳的觀察力總能捕捉到她最細微的情緒變化。

　　江桃搖搖頭，又點點頭：「我這心裡總是說不上來……」她看了眼手中的研討會邀請函，上面密密麻麻的日文讓她心裡沒底。

　　顧有為笑著從包裡掏出一本筆記本：「我準備了常用語對照表，還有……」他神秘地眨眨眼，「驚喜。」

　　接機的是東京大學設計系助教田中由紀，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孩，說一口流利中文。「顧先生，研討會明天上午九點開始，您需要提前半小時到場調試投影設備。」

　　前往酒店的計程車上，江桃望著窗外閃過的霓虹廣告牌，不少是速食麵品牌。「由紀小姐，那些新品上市的海報能翻譯一下嗎？」

　　「這是日輕的新產品太空拉麵。」田中指著窗外，「據說麵條在失重狀態下也能保持口感，為宇航員開發的。」

　　江桃立刻坐直了身子：「太空食品？」

　　「噱頭而已。」顧有為輕笑，在江桃耳邊用中文說，「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設計心理學嗎？消費者買的不是產品，是故事。」

　　這話點醒了江桃。桃香廠的技術實力或許不如日本巨頭，但若能講好華國故事……

　　「到了。」田中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酒店房間比想象中小，但窗外就是東京塔，夜晚亮燈後宛如一顆璀璨的紅寶石。江桃剛放下行李，顧有為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他的「驚喜」——一台嶄新的攝像機。

　　「借系裡的，用來記錄研討會。」他調試著鏡頭，「順便……我們可以拍些日本食品工廠的細節帶回去研究。」

　　江桃心頭一暖。顧有為竟然如此用心地幫她「偷師」。

　　「先去吃飯？？」顧有為提議，「我剛看了宣傳冊，酒店附近有家不錯的居酒屋。」

　　居酒屋狹小卻溫馨，木質吧台上擺滿各式清酒瓶。江桃點了烤鰻魚和茶泡飯，顧有為則要了刺身拼盤。

　　「明天的演講準備得怎樣？」江桃小口啜著大麥茶。

　　顧有為掏出幾張手繪草稿：「我想把華國水墨畫的留白理念引入工業設計，你看……」

　　江桃看著那些流暢的線條，突然靈光一閃：「如果我們的速食麵包裝也用這種風格呢？現在市面上的設計都太滿了。」

　　兩人正討論著，鄰座幾個西裝革履的日本男人突然看過來，其中一人用日語說了句什麼，其他人鬨笑起來。

　　「他們說什麼？」江桃警覺地問。

　　顧有為皺眉：「不太友好……大概是說華國製造什麼的。」他按住江桃的手，「別理他們。」

　　江桃卻注意到那幾個人的領帶夾——日輕公司的logo。世界真小，或者說，行業真小。

　　次日輕晨，陽光意外地穿透雲層。東京大學安田講堂前，各國學者陸續入場。江桃幫顧有為整理好西裝領帶，突然有種送孩子上考場的感覺。

　　顧有為所在的大學正好跟東京大學有一個工業設計研討會。而他正是作為學生代表參與。

　　「加油。」她拍拍丈夫肩頭不存在的灰塵。

　　顧有為的演講安排在上午第三節。當前兩位歐美學者用枯燥的數據展示他們的設計理論時，會場有些躁動。但當顧有為播放他剪輯的華國水墨動畫，會場頓時安靜下來。

　　「留白不是空白，」顧有為用流利的英語解釋，「而是給使用者想象和參與的空間。」他展示了一系列將水墨元素融入家電設計的草圖，引起陣陣讚歎。

　　江桃坐在後排，驕傲地看著丈夫侃侃而談。那個曾經在畫室裡廢寢忘食的藝術家，如今站在國際講台上，用藝術為工業注入靈魂。

　　茶歇時，幾位日本設計師圍住顧有為熱烈討論。江桃正要過去，卻被一位銀髮女士攔住。

　　「您是顧太太吧？「對方用中文說，「我是武藏野美術大學的松本綾子，對您丈夫的理念很感興趣。不知道您是否考慮過將這種設計應用在食品包裝上？」

　　江桃眼前一亮：「實際上我們正有此意……」

　　午餐時，顧有為帶回一疊名片和邀請函。「京都大學想請我去做講座。」他興奮地說，「對了，松本教授跟你說什麼了？」

　　「她建議我們開發一個高端產品線，用華國傳統元素做包裝，主打國際市場。」江桃切著盤子裡的牛排，「下午參觀日輕工廠，你有什麼特別想看的？」

　　「人機交互界面。「顧有為不假思索，」藝術是為人民服務的，設計首先要考慮使用者體驗。」

　　下午的日輕工廠之行讓江桃大開眼界。全自動化的生產線幾乎無人操作，從和面到包裝一氣呵成。但更讓她驚訝的是員工的工作狀態——每個人都專註而高效，休息區的牆上貼滿了改進建議。

　　「這是什麼？」江桃指著牆上的表格問嚮導。

　　「改善提案制度。」嚮導驕傲地解釋，「任何員工發現生產問題或有好點子，都可以提交。被採納的會有獎金。」

　　江桃立刻記在筆記本上。桃香廠也有類似做法，但遠沒有這麼系統化。

　　參觀到包裝車間時，顧有為突然拉住江桃：「看那個轉角。」他小聲說，「傳送帶和包裝機介面處，工人要彎腰操作，長期肯定腰椎勞損。」

　　江桃仔細觀察，確實如此。日本技術先進，但人性化設計仍有不足。她想起桃香廠的類似工位，周斌設計了一個可調節高度的平台，工人可以坐著工作。

　　「你們的設計更人性化。」回程大巴上，顧有為翻看拍攝的素材時說，「日本人在追求效率時，有時忽略了人這個要素。」

　　第二天是自由活動日，田中由紀提議帶他們體驗茶道。茶室位於淺草寺附近，古樸幽靜。跪坐在榻榻米上，江桃看著茶師優雅的動作，突然問：「抹茶粉能用來做速食麵調料嗎？」

　　田中一愣：「理論上……可以？但沒聽說過。」

　　「抹茶的鮮味和苦味，配上一點點糖和鹽……」江桃自言自語，已經在構思新配方。

　　顧有為笑著搖頭：「我太太看什麼都想著速食麵。」

　　茶師遞上抹茶，江桃抿了一口，微苦回甘的味道讓她想起小時候母親做的苦瓜炒蛋。「這個味道……很有記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