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楚明舟小心翼翼地扶著林安安坐進車裡。

　　「才六個月，沒那麼嚴重。」

　　「你聽話。」

　　「好好好。」

　　寒風捲起路邊的枯葉，他伸手將林安安大衣的領口又緊了緊，這才發動車子駛向國營副食店。

　　國營副食店的玻璃櫥窗擦得鋥亮，裡面整齊擺放著各種商品。

　　楚明舟護著林安安走進店裡，暖烘烘的熱氣裹挾著濃郁的糧食香氣撲面而來。

　　櫃檯後的售貨員看見身著軍裝的楚明舟，連忙熱情招呼：「同志想買點啥？」

　　「來兩斤蝦皮，三斤黑豆。」楚明舟說著，轉頭看向林安安，「再稱點桂圓乾和核桃？醫生說孕婦吃了補營養。」

　　林安安點點頭，目光被一旁貨架上的罐頭吸引，「好像是新牌子的。」

　　楚明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立刻對售貨員說：「再來三罐黃桃罐頭，三罐橘子罐頭。」

　　在等待稱重的間隙，楚明舟牽著林安安在店裡慢慢逛著。

　　走到糕點櫃檯前，他又停了下來：「你不是愛吃桂花糕？給你買兩斤帶回去。」

　　不等林安安開口，他已經讓售貨員包了兩大包，又額外要了些芝麻酥和棗泥餅。

　　「買這麼多，吃不完該浪費了。」林安安嗔怪道。

　　楚明舟卻隻是笑著把糕點塞進她手裡：「一份是給你的，一份給媽帶火車上吃。」

　　又另外買了幾樣土特產乾貨，這才付了錢票出門。

　　楚明舟一手提著沉甸甸的袋子，一手扶著林安安上車。

　　正準備走，他突然想起什麼，又折返回去，不一會兒手裡多了兩包紅糖和一袋紅棗。

　　「回去給你熬紅糖水，驅寒又暖身子。」他解釋道，將東西全放進袋子裡。

　　冬日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楚明舟的軍大衣下擺被風吹起，林安安看著他忙前忙後的身影，心裡暖暖的。

　　趁汽車還沒啟動，林安安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頭：「明舟，有你真好。」

　　楚明舟低頭看著她，嘴角揚起一抹淺笑，「隻要你和孩子好，我做什麼都行。」

　　「不用你做什麼，我要你好好的，我們一家子都好好的。」

　　「嗯，都聽你的。」

　　見林安安撒嬌的小模樣，楚明舟伸手在她頭上輕揉了揉，眸底滿是寵溺。

　　車子緩緩行駛在街道上，林安安看著窗外風景出神，思緒也在跳躍，忽然想起胡秀梅、李露，甚至是施來娣……

　　撇開個人情緒不談，她們身上都是女性苦難的實質化。

　　女性的苦難總是來得非常容易，家庭、婚姻、甚至是社會輿論，都能輕易把人壓倒……

　　「明舟，你說女性為什麼會習慣性依附，即使她依附的對象不堪一擊。」林安安輕聲呢喃。

　　楚明舟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緊，側目看向林安安，見她眉間攏著一層愁緒，心也跟著揪緊，他放緩車速，「怎麼突然想這些？」

　　剛還開開心心的，怎麼突然就晴轉陰了？

　　「不知道，就忽然有些難過，腦子控制不住地想。」

　　楚明舟輕嗯了一聲，「那安安現在在想什麼呢？」

　　林安安頓了頓，聲音有些發悶，「我覺得社會對女性的要求太苛刻了，既要賢良淑德，又要能生會養，可誰又問過她們願不願意、累不累？

　　好像她們生來就該圍著家庭轉，要無怨無悔地奉獻一生。一旦想掙脫，就要面對各種指責，就算鼓起勇氣邁出一步，之後更是千難萬難。

　　我隻是覺得女人太苦了，我……有很多很多想法，但我的力量太渺小了。」

　　楚明舟見她情緒波動有些大，索性將車子緩緩停靠在路邊，解開安全帶側過身，雙手輕輕捧住她的臉，拇指溫柔擦過她泛紅的眼角：「你的力量從來都不小。」

　　他注視著她的眼睛，眸底滿是肯定，「安安，你信我，我們華國一定會越來越好，所有人會從吃飽穿暖，到自強獨立。就像你寫的《枷鎖》，那就是吹響女性自強的號角，特別厲害。」

　　林安安鼻尖發酸，朝楚明舟伸出手，「讓我抱抱。」

　　楚明舟笑著將她輕摟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要相信我們國家的強大，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嗯。」

　　「當然，我家安安是最好的。」

　　林安安被逗笑了，輕拍了他一下。

　　兩人視角不同，她當然知道在以後女性會越來越獨立，越來越強大，會站起來，會勇敢無畏。

　　楚明舟拍了拍她的背，「別亂想，我們現在去拿卧鋪票，然後回家幫媽一起收東西。」

　　「好，能買到卧鋪票？」

　　「嗯。」

　　楚明舟重新發動車子，穩穩駛向火車站。

　　冬日的街道上，來往行人裹著厚實棉衣匆匆而過，街邊的供銷社掛著嶄新的紅燈籠，倒添了幾分年節將近的熱鬧。

　　林安安靠在副駕駛，看著楚明舟專註開車的側臉，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鼻樑高挺，抿著的嘴角卻帶著柔和弧度。

　　有點養眼。

　　到了火車站，楚明舟讓林安安在車上等著，自己則快步下了車。

　　這年代的卧鋪票很少，一票難求。

　　不過楚明舟現在身份不同了，他親自去買，還是能買到的。

　　約莫十分鐘，楚明舟手裡攥著張車票回來，「運氣不錯，是下鋪的。」

　　回到家時，林母已經把家裡收拾得一塵不染。

　　見楚明舟提著大包小包回來，忙伸手幫忙接著，「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林安安在沙發上坐下，把給林母買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媽，這些都是明舟特意給您買的。」

　　林母眼眶有些發熱，「這孩子，總亂花錢。」

　　「沒亂花，是他的心意。」

　　「好好，媽都收著，明舟有心了。」

　　夜色漸深，楚明蘭跟楚明宇一回來也直圍著林母轉。

　　兩個小傢夥，一個靦腆，一個跳脫，但表現出來的不舍都是不相上下的。

　　楚明宇：「嬸嬸，您什麼時候回來？我怕您一走，我就特別想您，肯定要想瘦了！」

　　楚明蘭：「嬸嬸放心，我會照顧好嫂子的。您新教我做的菜我都學會了……」

　　林母伸手抱著兩個小傢夥，笑得眼睛都彎了，「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