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俺知道您不願俺修仙，但俺上山不為長生，隻想學得仙術，讓大家再也不用被災害所影響！」
少年狗娃指著乾旱的土地，還有那些瘦弱，臉色蠟黃的村民，最終還是對父親三叩首。
父親罵著罵著，臉上就流下兩行清淚：「你可知這一別，或許就是永遠！」
他老了，狗娃是他第二個孩子，他比誰都想狗娃成為飛天遁地的仙人，但他又知道如果狗娃走上這條路，此生或許都不會再相見。
他隻是個普通的莊稼漢，並沒有那些以拯救蒼生為榮的想法，也沒有想讓兒子有多出息，更何況修仙雖然很多人夢寐以求，但這條路危險重重，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
凡人的想法很簡單，孩子結婚生子，平安喜樂即可。
但他也知道，自己兒子對修仙的執著，如果強留下來，狗娃絕對不會開心，但放他走的話，這一別就可能是永遠。
四周景物快速流逝。
歲月更替。
二狗父母依舊過著平凡的日子，豐收之年大家都歡欣雀躍，可天災不可避免，村裡還算團結，大家在豐收之年儲存糧食，天災之年一同度過。
父母肉眼可見地蒼老。
大哥已經成壯年，結婚生子養育著下一代。
父親逐漸幹不動農活，母親也步履蹣跚，家裡的那條跟隨二狗放牛的小狗也有些走不動路，經常趴在門口打盹。
村裡對二狗的討論也越來越少。
隻是老兩口時不時會互相攙扶著來到北邊山頭，兩人牽著那條老狗，坐在山頭的石頭上看向遠方，這一看就到了黃昏，兩人才緩緩離去。
……
這一年。
家裡的老狗也死掉了。
山頭隻剩下了兩個年邁的老人。
又是因為蟲災。
村裡收成少得可憐。
大哥為了讓家裡熬過這個寒冬，大雪下去山上狩獵不幸摔斷了腿，年邁的父親再次拿起鋤頭，去雪地中挖草根。
這一年的冬天過得很漫長。
漫山大雪一直都沒停過，大哥的孩子因為飢餓，哭鬧聲不斷，大哥腿受傷隻能幹著急。
年邁的父親在雪地裡跪伏在地，尋找草根。
母親沒有辦法，隻能去村裡的道觀祈求。
以往，雖然偶有災禍，可平日裡節儉下來，雖然會挨餓但不至於死人。
可這次連續三年受到災禍影響，村裡的野草和樹皮都所剩無幾。
道觀外已經跪滿了村民，他們一個個瘦弱的身子匍匐在道觀外，蠟黃的臉上無比虔誠。
或許是因為被他們的虔誠所打動，還真有幾個仙人降臨，並且給這些人分發了一些食物，助他們熬過寒冬。
……
這一年豐收。
大家有了仙人的救濟，也終於緩了過來，一個個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有了仙人降臨，大家對道觀的祭祀也越來越虔誠。
大哥雖然還有些瘸腿，但也能夠勉強下地幹活。
村民在忙完自家的事情之後，自發幫二狗父親將地裡的莊稼收好。
「等二狗學成歸來就好了。」
「等二狗成了仙人，咱們再也不會挨餓。」
有了仙人降臨的事情，村民萬分相信今年的好收成，都是仙人在保佑。
所以，原本被村民遺忘的二狗，又被大家所想起。
而二狗的父親卻依舊滿臉愁容。
……
後面兩年。
一年旱災，一年水患。
大家剛有些起色地生活，又變回了以前。
村裡的道觀外，再次跪滿了祈求的村民。
好在每到大家都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有仙人出現，替大家度過難關。
這也讓村民對於仙人越發信仰。
這一年。
二狗父親死了，死之前他讓二狗大哥把他埋在北邊的山頭，因為那裡能夠最清楚的看到村口那條蜿蜒小路。
父親去世之後，大哥成為一家之主，
家裡的娃也逐漸長大。
曾經在田裡勞動的人，變成了山頭的一堆黃土，在田間嬉戲的孩子成了田裡最重要的勞動力，而他們的後代又像之前的他們一樣，在田間嬉戲。
凡人這一生，彷彿就是一種循環。
世世代代，循環往複。
……
又是一年。
今年沒有災害，日子又有了好轉。
北邊山頭上兩人一狗，已經變成了一人一個土堆。
春節。
小孩子穿著新衣裳，吃著熱騰騰的湯圓。
母親端著碗卻有些吃不下。
這一晚，村裡被節日的氣氛所籠罩，在爆竹聲中歡聲笑語。
而母親也在這一晚徹底離開了人世。
大哥遵從母親生前的願望，將她葬在北邊山頭，與父親葬在一起。
以前北邊山頭的兩道身影，現在也變成了兩堆黃土。
在安葬好母親之後，大哥一個人坐在父母的墳前哭了許久。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或許是因為親人相繼離世，又或許是他終於明白父親當初的那句話。
「你可知這一別，或許就是永遠！」
……
連續兩年，都是豐收。
村民們再次有了存糧。
日子也過得越來越好。
家裡的孩子逐漸長大，十來歲的年紀已經能夠下地幹活。
這一天，孩子突然對大哥說：「爹，俺以後想要修仙，如果俺能像那些仙人一樣呼風喚雨，大家再也不會餓肚子了。」
聽到這句話，大哥有些恍惚。
他似乎回到了當年弟弟跟隨仙人離開時的畫面。
父親的責罵，弟弟的義無反顧，這麼多年的等待卻成為永遠遺憾。
如今，聽到自己孩子說出與當年弟弟一樣的話，他終於體會到父親當時的心情。
孩子的夢想他自然很支持，但他就這麼一個兒子，若是真像弟弟一般，這輩子都沒辦法相見，那他活下去的意義在哪裡？
隻不過，他與父親不同的是，父親責罵弟弟，而他則是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並未同意也沒有反對。
……
後面連續幾年乾旱。
村裡儲存的糧食再次告罄，大家祈求著仙人庇佑。
這次，仙人很快便出現。
然而這次出現的仙人，卻是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五十年匆匆而過。
此刻的二狗還是少年模樣，但他兒時的同伴一個個身體都變得佝僂。
當初志氣滿滿的二狗，夢想成真以後並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他像那些仙人一樣，給予村民物資，得到村民們感恩戴德，他知道村民們認出了他，但全都裝作不認識。
二狗也沒多說什麼，而是在眾人那熟悉又陌生的臉上一一掃過。
最終看向北邊山坡上的兩個土堆，他彷彿看到父親那張嚴肅的臉，還有母親那溫柔的眼神，眼眶頓時就紅了。
「這一別就是永遠……」